【叶张】似此星辰(上)

是一个脑洞《昨夜星辰》的番外,脑洞还没下笔。

最近叶张文心塞多,大平安夜的实在不想虐…………

可圣诞活动抽梗抽到了【强推】和【家暴】肿么破啊掀桌!!

安利一下叶张群:11628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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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张】似此星辰(上)



叶修的脚步停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任由金属门在自己面前滑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狭小房间,没有窗户,四壁是不反光的银白金属墙。一张桌子与墙壁连为一体,桌子上放着一个茶杯,茶杯里是满满的白开水。一把很是粗糙的椅子,没有靠背,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房间里相当昏暗,可又不是那种看不清人的暗,亮度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层次,既不会让人觉得清爽明朗,也无法利用黑暗作为屏障。配合逼仄的空间,予人一种混沌的烦闷感。


叶修看向椅子上的那个人。

他的双手被铐在椅子上,没有扶手可以供手肘借力倚靠,因此只是自然地垂着。他微微低着头,眼镜滑到了鼻尖,闭着双眼,听到金属门滑开和人进来的声音也没有睁开眼睛。然而就像仪态风范已渗入骨髓的绅士名媛伸懒腰也充满优雅,哪怕是这样的坐姿,这个人也并不会给人懒散或随意的印象。不难看出,这本应是一个习惯正襟危坐的人。

他全身都呈现放松的姿态,呼吸匀净而稳定,换了个不知情的人进来,恐怕会以为这个粗神经的家伙已经坐着睡着了。叶修却知道,他不可能真正睡着。


每隔一段时间,安装在天花板内的发声器就会自动发出尖锐或嘈杂的声波,为避免犯人麻木,相同的声波一般不会在一天内重复,播放的间隔也是不固定的。最短只有十几秒,最长也不会超过两分钟。

很显然,这样有间隔却无休止的噪音攻击对任何人都是折磨。如果这样的噪音攻击持续两天以上,那简直是酷刑中的酷刑,因为这代表一个人完全得不到片刻的睡眠。

无法休息,再强的精神意志终究抵不过本能的身体反应,视意志力强弱和自我调节能力而定,有些人能撑得久一些,有些人撑不过几天。

叶修相信,如果这样的压迫持续一个月以上,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将面临精神崩溃。


只不过他们没有一个月的时间。

而噪声攻击也不会是唯一的手段。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足音由轻到重,在室内格外清晰,直到站在椅子正前方俯视着那个人。这期间刺耳的噪声响了一次,对方毫无反应,连呼吸都没乱。叶修注视着他,唤了一声这个人的名字:“张新杰。”

“……”

“张新杰,是我。”叶修说。

他缓慢地伸出手,将几缕汗湿的头发别到张新杰耳后,又为他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将扣子按照他的习惯扣到最上面一个。

深秋的天气相当之冷,室温不足以冻死人,但一件棉衬衫能起到的保温效果极为有限。从叶修的角度看去,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孔没有半点血色,嘴唇泛青,眼睛下面的青黑色浓重到像落上了两团影子。


他抬手抚摸对方一侧脸颊的时候,张新杰终于睁开双眼。叶修的手指很凉,相对于他的皮肤却已是热源,温暖的手指在脸颊上扫过,逡巡,滑到他有些干裂的唇角。

那双手修长而弧线分明,指节精致,漂亮到不可思议。熟悉的手,熟悉的温度。

叶修。他想。


尖厉的风声与噪音同时响起,张新杰本能地侧过头,顺着风声袭来的方向往左卸力,依然被可怖的力道打得整个人向旁边一栽。如果不是手被铐在椅子上,张新杰想自己绝对会摔在地板上。

脸颊上先是僵冷,从下巴到耳根都几乎没了知觉,头脑里也在嗡嗡作响。进而一烫,全身血液的热度好像都集中在了那里,酥酥麻麻的刺痛浮起来,一波一波冲击着略显钝感的神经,与手腕处的尖锐剧痛形成鲜明的对比。

张新杰没说话,重新坐直了身子,并不是绷紧防备的姿态,仍旧如初时一样的放松。

他重新闭上眼睛。


尽管作战生涯和战绩都足以完爆联盟大多数军官,带出的兵将不知凡几,叶修还从来没有打过人。他不是韩文清,很少以威严的姿态示人,也不会用棍棒教育来磨练自己的部下。

张新杰记得,早年叶修还是个新兵营长的时候,有一回几个士兵匆匆跑来报告,第二新兵排和第三新兵排打起来了,那叫一个热血上脑沸反盈天,场面几度失控,排长都压不住。叶营长慢悠悠踱到地方,慢悠悠等着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打完,也不急拉架,也不问对错,叼着烟问了一声:“哪边打赢了啊?”

“二排赢了!”有胆大的置身事外者吼道。

“三排都被干挺了!”

“你麻逼!你才被干挺了!”

“哦,二排赢了,二排三排里谁没参与打架?出列!”叶修说。

“我!”“我!”一群新兵蛋子纷纷冲出队伍,连有些打架的都混水摸鱼出列了。

“很好,出列的一律绕操场60圈,没出列的,二排绕操场30圈,三排绕操场60圈。跑完挂彩的去卫生室处理一下,没挂彩的继续训练。”不顾士兵们石化的表情,叶修掐灭烟,“全体都有,向左转,齐步,跑! ”


这种堪称奇葩的处理方式很快传遍了一个军,听说连当时的军区参谋长都很感兴趣地问叶修,为什么这样干?叶修挺正经地解释道,打架嘛就该打赢,连新兵都打不赢,以后上战场怎么跟敌人打?没参与的,看着一个排的兄弟被揍还袖手旁观,活该挨罚,罚了就记住什么叫并肩奋战荣辱与共了。再说,从头到尾也没说打架是对的,你看打架的都被罚了。

军区参谋长无语,事后,就如他预感到的,二排和三排成了新兵营里的狠角,没人敢惹,士兵们都牢记一句话:打架就要打赢,要打就一起上。此后的集体项目比赛和演习,这两个排基本就没输过,往后更是诞生了无数骄兵悍将。就如一群高级将领感慨的,叶修带出来的兵,甭管好孬,都是狼崽子。

张新杰跟叶修熟络起来后,也问过他这段往事,叶修听他把流传的几个版本叙述一遍,当场就笑掉了烟。

“这哪儿跟哪儿啊,你没带过新兵,你是不知道打个群架走程序多麻烦。”时任嘉世大队队长的叶修懒洋洋地说,“一个个写检查,隔离禁闭,政委谈话,再跟上面打报告,我闲着没事了才跟着他们这么折腾。”

“所以,你那样处理只是因为怕麻烦?”

“也不尽然,军人嘛,就是得有点杀气,没杀气还怎么上场打仗?一群听话的羊不如一群狼。”叶修说,“当然,你说的也是原因之一,我本来想很有保姆精神地来一句:是我没把你们教好,我也跟你们一块跑,让小朋友们感动一下……想想还是算了,那多累啊。”

一向严肃的张新杰生生被他逗笑了。


脑中闪过过往的一些片断,尽管情形不合适,张新杰还是笑了笑。

这其实相当危险,无论主动被动,有意无意,情绪因审讯者而牵动都是很危险的表现。很多被审讯者自信十足,以为自己的毅力足以抗拒肉体的痛苦,头脑清醒不会被审讯者突破心理防线,他们有问必答,抱着一种“看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轻蔑心理,试图主导谈话,结果自己把自己坑进去的不在少数——想讲道理也不可取,一辩理就完了。

还有的人认为要占据心理优势,从气势上压倒审讯者,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咄咄逼人攻击性十足,其实是不断给自己增加精神压力,早晚会自我崩溃。

信仰坚定的人,一般人看来很难突破,但资深审讯者都知道,这也可算是一种另类的精神病态。易被宗教或主义的氛围迷惑,本身就具有较重的合作倾向,身心都不稳定,非常好玩弄。电影里演的,某些人在被捕后依然英勇无比,正气凛然厉声呵斥,假如属实,那是焦躁的反映,是软弱的一种,比那些老兵油子好对付得多。

最安全的方法,是避免与审问者建立任何交流。


作为四大战术大师之一,张新杰或许有能力做出非常规的应对,一定的条件下,甚至可以有效地诱导审讯者。但叶修清楚他不会这么做,他的笑也不是这个意义,就如他的一巴掌并没有任何威慑或惩戒的成分。

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走进来的人是自己。在精力体力都臻于极限的状态下,以张新杰的性格,不会冒险去做把握不大的事情。

而另一部分的原因……

叶修拾起掉落在地的眼镜,为他戴上。短短十几秒,清晰的指印已在对方脸上成形,他伸手抚摸着自己造成的那些痕迹。张新杰疲惫地侧过头,靠在他的掌心里。

审问与反审问的本质,是体力与意志力的对抗。每个上战场的士兵都被告诫过,如果被捕,尽可能地节省体力,并利用一切机会休息。

时刻保持警惕与时刻保持对抗一样,都只会拖垮自己。


他们都接受过极为专业的反审讯训练,殴打、捆绑、高分贝噪音轰炸、高压水枪喷射、电击、药物注射、长时间的黑暗与寂静……叶修毫不怀疑以自控力著称的张新杰,在这门课上的成绩会是优秀。常规乃至略微过界的审讯手段,短时间内很难对他起到作用。

偏偏上级给出的扣留张新杰的期限,只有短短的十天。


叶修若有实质的目光扫过他全身,霸图的副队长坐在椅子上,如同任何一个普通人,倾斜的姿势带着些随意,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衬衫皱巴巴的,透着汗水的印迹。

这绝不是张新杰平常的状态。与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这个军官对于军容整洁有着近乎顽固的坚持,哪怕是在战壕里躲避炮火,一旦炮击停止,他也要整理着装仪表,绝不会一脸泥一身土指挥战斗。

平时就更不用说了,那真是站如松坐如钟,人前无论何时都身姿端正脊背笔挺,这种有意为之的松散姿态,当真是难得一见。

叶修心里却微微一痛。


嫌疑人进个局子还要脱一层皮,军队里的审讯更没有那么轻松。剥夺睡眠、疲劳轰炸、反关节捆吊、狭窄空间幽闭等基本的手段,在前期一般都会轮番来上几遍,不是为伤害被审讯者,只是一些相当于心理测试的技术手法,目的在于确认被审讯者的反应是否与料想的一致,如果不一致,就要对心理分析进行查漏补缺。

然而并不等于这一过程不辛苦。

叶修沉默片刻,按动了墙壁上的一个按钮,手铐无声无息地弹开。张新杰顿了一下,轻轻甩动着两只手腕,以缓解那种沁入骨肉的麻木刺痛。叶修拉起他一只手,触碰着腕上狰狞的红痕。

他的另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脸颊上,这是个极其亲昵的姿势。两个人一坐一站,共享一室沉默,都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他们各有各的立场,温柔或残酷都不代表本身的心情,反之亦然。


“哎,我说你这人,一身PVE装打什么PVP,配合一点,咱们意思意思就完了啊。”叶修突然开口,声调还是懒洋洋的,“你不好受,哥也不好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划不来。快点弄完,回去休个假咱们织银湖走起。”

“……”

“要不你跟老韩实话实说,请婚假?年假挪出来,正好凑个蜜月。”

“……”

“我开始问了啊,姓名,职务?”

“张新杰,霸图大队副队长,兼医疗队队长。”

“军衔?”

“上校。”

“你领子上爬了只蚂蚁你发现了吗?”

“张新杰。”

“还记得我是谁吗?”

“张新杰。”


这当然不是张新杰精神错乱,叶修了解,这是一种被广泛采用的反审讯手段,不论对方问什么,都只是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或军衔,对言语和拷打完全没有反应,怎么整都不接招。简单粗暴,但是有用。

以张新杰的性格,他会采取这样的应对并不意外。几天几夜的无眠令人的集中力、意志力都大幅度下降,最稳妥的法子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始终一言不发也不可取,精神可以不集中,却不能彻底涣散。


“张新杰你是不是暗恋哥很久了?”

“张新杰。”

“等下,我换个问法,暗恋哥很久的人是谁?”

“张新杰。”

“谁打算骑着野猪把老冯娶回家?”

“张新杰。”

“哈哈哈哈哈哈!”叶修狂笑。


张新杰依旧面无表情,呼吸的节奏轻而缓,他侧着头,灼热的气息扑打在叶修的手心。

有效的审讯总是从看似无关的细节开始,大量琐碎乃至荒谬的问题中也许就潜藏着必杀一击。张新杰从不认为叶修会一味胡闹,但他也不认为,叶修觉得凭这样的手段就能击垮自己。

他让产生的些微好奇远去,这同样是一种危险的情绪。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落在他唇上,说不上轻柔,叶修的嘴唇起了皮,与同样干裂的嘴唇相接,是粗糙的触感。叶修一手卡着他的下巴,撬开他的齿关,张新杰没有费力气抵抗,他顺着力道仰头,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

叶修稳稳地卡住他的下颌,感觉指下那一丝僵硬,随即紧绷的肌肤又松软下去,卸掉防备的姿态意外显得柔顺。这迥异于平时的反应没有让叶修诧异,事实上,他简直有点想笑。

果然是张新杰,拟定了方案,就会一板一眼地执行下去。


一股清凉流入口中,张新杰一秒都不带迟疑,迅速将渡进来的水咽下。茶杯里装满水,偏偏看得到喝不到,对心理本来就是一种煎熬,他虽然没这么轻易被影响,但的确是渴得很了。

贴着他的唇,叶修发出了一点含糊的笑。


“你太认真了。”叶修说。

“……”


别说语言,连思维也不能跟着对方的话题走。张新杰内心又自我强调了一遍,可抑制不住地,他回忆起五年前安龙高地战役,霸图与嘉世胜利会师的那一个晚上。

那一战的形势对联盟很不利,敌方三支部队组成联军,对霸图几乎占有二比一的优势,且霸图担任着在西线吸引敌方火力的重责,退无可退。张新杰当时还不是副队长,稳妥起见,他提出的作战计划是步步为营,处处固守,以消耗敌人有生力量。

可是一天早上,侦察大队却捕捉到了敌军动向,敌方部队拆营,成3个纵队前进,前卫为装甲车部队,中间是两支部队的步兵,后卫为机械化师,正向霸图的左翼旋转。

参谋部分析敌人的意图,是想从侧面和后方来攻击霸图,并驱逐霸图离开交通线,切断后路,一战而定胜负。

对此,参谋部拿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是趁敌军尚未到位,留下小股部队迷惑视线,大部队后撤至安龙高地,借助地势严防死守,等嘉世到来后再发起联合反击;另一个是依托霸图强大的火力和机动性,将主力调往侧面和后方,易守为攻。

按照韩文清的强硬作风,两个方案被提出后,他十有八九会选择后者。张新杰个人更倾向于第一个方案,但是面对战意燃烧的队长,他分析了利弊后,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上午10点30分,霸图开始移位,半小时后,各部队即进入了新的阵地。霸图迅如雷霆的行动力,严谨到位的指挥,令目击者叹为观止,有军事观察家将这一幕形容为“像在戏剧中变换布景”。同时,情报部配合着放出了假情报,令敌方误以为霸图正在全面撤退。

联军匆忙发动攻击,致使己方前进部队的头部暴露,韩文清抓住战机,率领两个坦克营从正面和侧翼迅猛攻击联军,如一把尖刀直插敌阵,在尚未来得及展开阵型的联军中横冲直撞,驱逐着联军向后溃退,炮兵营也以重炮向溃逃中的步兵开火。在重火力的掩护下,霸图主力部队全线压上,4个步兵营冲杀向前支援坦克营,被炮火撕开阵列后溃不成军的联军步兵前后挤成一团,霸图抓住机会,再次从背后猛击联军,终于迫使敌军落荒而逃。

这一场战役可谓大获全胜,事后统计,霸图与联军的伤亡比达到了惊人的1:15,缴获辎重物资不计其数。

嘉世抵达换防后,霸图内部举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庆功宴,众人都兴高采烈,尤其得意于在老对手嘉世面前长脸,席上很快就觥筹交锋气氛火热,只有一个人情绪不高,那就是张新杰。


张新杰这个人,军事素质固然极出色,给人的印象却严谨过了头,不苟言笑,大家也都不是很敢和他亲近。他自己板着脸坐在座位上,旁人也没看出什么。庆功宴一结束,张新杰就迅速起身,走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没有目的地,就只是想走走,这对他来说十分罕见。

下意识地,他走的还是平时巡视营地的路线,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一个人靠在军车边,人隐在一团漆黑里,只有嘴上叼着的烟头一明一灭。

叶修。


“报告。”见他走近,当时还叫叶秋的叶修用一种认命的语气开口。

“根据规定,上级军官与下级说话不需要打报告。”张新杰说,“还有,你……”

“其实你看错了,我不是叶秋。”叶修严肃地说,“前线赢了我太兴奋了,可能是激动过度,今天早上我一醒过来,发现我穿越进了队长的身体里,现在还没换回去……忘了交代了,我是嘉世的王泽。”

“就算你穿越了,军营里也还是不准抽烟。”

“卧槽,你说话的口气好像张新杰!”

“我就是张新杰。”


“啧,不玩了,你这人一点意思也没有。”叶修悻悻地按灭烟,把灭掉的半截烟又叼了回去,“不准抽,叼着总行了吧?过把干瘾。”

“……”没有在记忆里检索到相关条例,张新杰默许了,“打火机给我。”

“张新杰同志,你这是公然抢劫,我必须郑重警告你!”

“只是暂时保管,霸图撤离前我会还给你的。”

“你确定你不是假公济私?”

“……”

“好吧不和你开玩笑了,都知道你从来不抽烟。”叶修想了想,“你们庆祝完了?这个点你不是该回去充充电,读读军事史书了吗?”


张新杰不语,自己心绪不宁,这本应是私事,实在没必要说出来破坏胜利气氛。可是一见到叶修,他却莫名有股倾诉的欲望。

“心情不好?”叶修善解人意地问,“我看过你们霸图的战报,详细的作战方案是你定的吧?很不错,步炮协同推进的节奏非常精准,滴水不漏,切入的角度也很有前瞻性,战局转折点几乎都被你猜中了,相应的调整也没出纰漏。战损方面,完全没有心疼的理由啊!你们这个战损比很厉害了。”

“……不是。”

“那是什么?你看我大老远跑来,别说吃肉了,老韩连口汤都没给我留,光围观你们耀武扬威了,拼郁闷,你还拼得过我?”叶修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张新杰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你认为固守和反攻这两个方案,哪个更适合?”

“论稳妥,肯定是第一个,不过等到我们来了再反击,黄花菜都凉了,对方也不会站在那里乖乖让你打,取得的战果肯定要大打折扣。第二个方案有风险,但打得好的话,就是你们这样了,一场大胜。说实话,凭霸图的强攻能力,锋矢突击也是用惯的战术,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当然,你会更愿意选第一个。”叶修肯定地说着,“老韩挑了第二个不奇怪,他那人,有硬顶的机会就不会选择退让。”

“局部是赢了,但是偏离了执行的战略目标,一旦产生失误,后果会很严重。”张新杰反驳道。

“哪里偏离了?目标是吸引敌方火力,你们也吸引得差不多了,最后还歼灭了,又没耽误什么事。”叶修说,“你总不会是对老韩有意见吧?你们俩风格不同那都是老问题了,这个没办法,只能靠互补,多商量。他也不是听不进去意见的人。”

“我知道。”

“真要是想解决,我给你出个主意,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嘉世?待遇从优啊。”

“不考虑。”张新杰言简意赅。


叶修笑了笑,把烟取下来夹在手里,拍拍张新杰的肩。

“行了,霸图胜利了,我们都活下来了,这就是最终的结果。你太认真了。”叶修说,“不管反击失败的可能性有多大,是5%还是95%,会不会连原本的战略目标都完不成,葬送整个霸图,这些都是没发生的事。战争就是战争,你永远不可能规避所有风险,你也不可能永不失误。”

“但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应该先保证任务的完成,尽最大可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那不是不允许嘛,反正你又打不过老韩。”

“……”

“我说真的,将风险降到最低,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可不一定在任何时候都是最佳的办法。战争如赌博,你不压上全副身家,就很难大胜,往好的方面想,你也不会输掉裤子。”叶修说,“这是两种不同的作战思路,本来没有高下之分,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正确的,那就坚持下去。最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不要听那些分析家胡说。”

“不过,综合整个战局来看,持久战对我们有利,所以你稳扎稳打的态度正是联盟所提倡的,也是现阶段各部队最需要的,起码我个人这么认为。”叶修补充道,“对了,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导战术方案制定吧?必须说一句……干得漂亮。”

张新杰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看着叶修,后者正盯着指间的烟看,目光格外痛心。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去夹那支烟,指尖碰在一起,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下,两个人都有点愣。

“……”

张新杰冷静地抽回手,叶修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什么,你的皮肤是不是特别容易留印子?”叶修问,“你们反审讯训练的教官是谁?”

“季冷。”

“略凶残啊!你可以去申请补偿金了。”

被抓住的那只手腕上,有一道醒目的月牙形伤疤,绕过大半个手腕,差一点就连成了环形。张新杰稍微用了点力,挣脱开叶修的手。

“不是反审讯训练中伤到的,是三年前。”

“三年前?那不是霸图刚刚宣誓加入联盟的时候吗?”

张新杰沉默了一下:“……是。”

“怎么搞的,我可不记得你被俘虏过。”

“没有。”

“哦,机密是吧?那就算了。”叶修飞快找到了解释。

张新杰没有答话。

寂静吞没了他的心跳,就如尘埃吞没了暴雨的回响。


“你太认真了。”


时过境迁,他们的关系也不再是战友那么单纯,耳畔再响起这一句话,张新杰有些恍惚。

这一次,他已经不能明确地分辨出这句话指代的含义。

认真?哪里认真?


叶修正在吻他,这个吻角度极深,单方面进行得十分激烈,张新杰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叶修的手仍卡着他的下颌,力度之强,毫无疑问会留下瘀痕,另一只手牢牢攥紧了他的手腕。张新杰有种错觉,仿佛叶修的手沿着那道月牙形的伤疤掐了进去,透皮见骨,血液沸腾着,每一条神经都在辗转呼号。

明明是更高的体温,更强势的姿态,他却觉得这个人是冷的,定的,周身燃烧着一种冰冷的愤怒。这层怒火又被封在更深的冰层下,熔出道道暗河,冰上却还是一片平静。

张新杰做事可从来不凭什么感觉,但是很奇异地,他直觉这股怒火指向的不是自己。


叶修叹了一口气。

“张新杰,”他叫他,“张新杰。”

张新杰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放开了,叶修站在椅子边,一只脚还轻轻踢着桌子腿,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抓着他的一只手看。

手臂长时间被举着并不舒服,但那点不舒服完全可以忽略,张新杰感到叶修正用拇指摩挲着那道伤疤,描摹伤疤的形状。


叶修毫无预兆地加力,将他整个人都扯了起来,左旋半步小臂外侧用劲,架住他手臂,转臂向内一钻一翻,五指反扣他肩头。另一手疾如风擒住他肘部,往后一拉往下一压,张新杰眼前一黑,半边身子都失去了力气,叶修一把将他向前推,压靠在桌子上。

这一连串动作太快,侵略性太强,张新杰几乎控制不住想一肘后捣,肘尖直撞叶修太阳穴,却只是动了一下。叶修放松了钳制,单手虚虚压着他的肩。

那只手上的劲力已经消失,张新杰想要起身,只要一挺腰就能做到。但他就这样保持着被压制的姿势,一动也没动。

仿佛要测试他的不反抗能到什么程度,叶修的手缓缓下滑,顺着脊线一路抚下,指尖不经意地划过背上的肌理,隔着薄薄的衬衣,感受其下那微不可察的战栗。最终那只手停在腰椎正中,靠近尾椎骨的位置,意味不明地逗留了一会,开始一寸一寸地,轻柔又不容抗拒地将他往桌面上按。

另一只手猛然扯开了他的衬衫。


之前虽也被压着,毕竟没有整个人贴着桌面,此刻前襟一凉,胸口接触到冰凉的木头,张新杰却觉得大片的肌肤都要烧起来。他竭力控制着呼吸,吐息轻缓,节奏纹丝不乱。

他不愿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摒弃本能的抗拒,那具躯体机械地,一寸一寸地就着他用劲的方向顺伏下来。叶修又轻压了一下,触手是软的,但只要稍用力一按,那嶙峋的筋骨似乎就会浮凸而现,肩胛骨像要刺破皮肤穿透出来。


叶修又叹了口气。

且不说他本就对张新杰知根知底,在真正的审问开始前,都会有专业团队全方位无死角地分析被审讯者的性格,心理,行为习惯,据此建立模型,以便有针对性地突破被审讯者的心理防线。


恪律,执拗,一丝不苟。

这是张新杰身上最鲜明的特质,也是他区别于其他几位战术大师的标志。冷静理智、思维缜密是他们共同的特点,但这种骨子里的不妥协不苟全,坚冰顽石般的自我意志,确实是独属于张新杰的,使得他多少欠缺些柔性与弹性。正面攻坚战或慢节奏的阵地战,他可以做到无隙可乘,以机动灵活为主的运动游击战就要弱一点。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特质,在审讯中非常致命。


人最深层次的本性,是顺应环境的规律而不是坚强。不放过任何外界的信息,并永远尝试在其中找到规律,是人脑的本能。

没有人的内心能真正抗拒本能,这一不可逆转的溃败过程中,认真反而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认定了该怎样应对,所以一丝不苟地去执行,强迫自己违背根深蒂固的习惯,强迫自己去放松,放下自持,交出主导权,不那么在意每一个细节……

——这本身就是自我消耗。


叶修的思绪也飘到了五年前的那一个夜晚,那时候他们只是相熟的前辈和后辈,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对他的观感除了欣赏外就是微微的好笑,这世上还真有人作息跟钟表似的,误差不说精确到秒,至少也是精确到分。叶修脑补了一下自己按照他的方式生活,顿感天地灰暗,了无生趣。

渐渐的他从更多层面了解了这个后辈,才明白这个人只是过于认真。


五年以后,洞悉一切的叶修站在审讯室里,对着五年前那夜缄默的少年,无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那么久才察觉。

对不起,那么晚才回应你的心意。


想全面分析一个人的心理,需要从方方面面收集这个人的信息,点滴,小到一个握笔的动作,大到这个人的思维模式、政治观点等。联盟送过来的张新杰资料中,有一份旧年的录像,叶修点开时惊讶到了。

这段录像清晰度不太好,时间是八年以前。那时候霸图内部还在为是否加入联盟而争执不休,韩文清铁腕压制下,内乱是不至于,各派系之间的暗中争斗却越演越烈。气氛最紧张的那几天,忽有人将矛头转向张新杰,指控他与敌军嘉世的队长叶秋私下接触,有泄露情报的嫌疑。

张新杰坦承,叶秋一周前确实曾潜入哨所,但他是事后才知道叶秋来过,而且已经写了书面报告。

所谓私下接触……就是张新杰某天执勤归来,发现干净整齐的营房里如蝗虫过境,一片狼藉,两箱弹药和一箱即食口粮不见踪影,睡袋上还用油性马克笔写了一行大字:小朋友,咱们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要将我来过的事情说出去哦。


张新杰看了这行字一眼,转身就打报告去了。

直到情报部后知后觉地监测到,叶秋曾亲率一支小分队从皇风大队后侧穿插,途中经过霸图安插在外的三个哨所,张新杰才从诸多蛛丝马迹中判断:叶秋来过。


叶修那次真对霸图没什么企图,秉着一贯顺手牵羊的尿性,洗劫了三个哨所,补充完消耗的食物和弹药,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他是真不知道,霸图内部的政治气氛敏感紧绷到那个地步,三个哨所的驻守人员都被隔离调查,轮番审问了很久才被释放。

看到当年的审讯录像,叶修从记忆旮旯里把这件事扒拉出来,难得老脸一热,感到了一丝心虚。

如果……


录像的进度条拖到后半段的时候,叶修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霸图作风铁血,内部审讯或许没有联盟的科学正规,但相对的,也就更加……粗暴。

最后那次提审,那个少年虚弱到甚至不能走路,是被两个人架进来的。他的军服上满是尘土和血污,眼镜不见了,额发垂下来,只露出一双无比清澈冷定的眼睛。

连续不断的问题轰炸,角度刁钻的恶意质疑,他反复地、机械地回答着那些问题,不像如今这样从容老练,却镇定自若,坦荡得如同山谷清风。


“你认识叶秋?”

“是。”

“什么时候认识的?”

“两年零四个月十一天前。”

“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荣耀军校,毕业典礼上。”

“他认识你吗?”

“我不确定,后来认识了。”

“你们的关系是?”

“前辈和后辈。”

……

“你怎么看他?”

“联盟的斗神,当之无愧。”

“你很崇拜他?”

“是。”

“你们真没有特殊的关系?”

“没有。”

“私下里没有过接触?”

“没有。”

“那你对他是什么感情?”

少年挺直了脊背。

“我爱他。”他说。


隔着八年的时间,冰冷的视频端口,叶修闭上了双眼。


严谨、精细、脚踏实地……当初能在将星璀璨的荣耀军校四期生中脱颖而出,摘下学年考评第一的桂冠,联盟对张新杰自然不吝赞美之词。与此同时,一些不那么正面的评价也落在他身上:刻板、固执、冥顽不化……

然而叶修看到的,却分明是一种刻板、固执、冥顽不化的温柔。


也许这个人就是如此,别人不当回事的,他认认真真对待,别人当作天大的事的,视如畏途难以忍受的,他也还是那样。如齿轮嵌合般精准,他只是遵循自己的步调,自始至终严肃认真、不打折扣地做好生活中的每一件事。

譬如汤必须盛到碗沿五分之四处,十一点必须准时睡觉,每天的日程表必须提前安排好……


譬如爱一个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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