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all]是童话就该有个好结局(60)下

      60


      这一晚注定与平静无缘,流水般缠绵入梦的笛声并非渐趋无声,悄然而绝,而是骤然一停,仿佛吹笛人毫无由来地意兴阑珊。那个背影在湖边一站,莫名就站出了一股万事成空的索然,连维持躯壳感知的心力都懒得耗。

      为什么站着,为什么还要呼吸。

      一辈子那样漫长,怎么就这么没有意思呢。

      啪啦。

      叶修再抬头时,那道纤细的人影一头栽到了冰面之上,静夜里隐约传来浮冰开裂的声音。

      

      或许是对幻境的本质有了突破性认知,又或者见识过“世界主角”的影响,很奇妙的,他似乎能感受到一点这方天地的生机脉动,吹拂来的风里都像饱含了情绪。

      事后连救起南方的小蔡,被惊动的张佳乐张新杰等人在内,都以为那是一场心灰意冷下的自轻自弃,叶修却知道不是这样。

      不想站着所以倒下,不想起来于是就真的不动……那一瞬的心境无以解释,也解释不清,索性就任人误会。

      他也没有替她说明的打算。


      “……为参加建国十二周年庆典,昨日午间,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和阿沛·阿旺晋美、帕巴拉·格列朗杰等一行抵达B市……”

      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张佳乐心烦意乱地扭着旋钮。早上刚刮过大风,红柳条编作屋顶的土坯房不时掉点灰下来,窗棂上还积着厚厚一层土,混着雪水化成了泥。脸盆架上方钉着一面长方形的粗制木框镜,刻有“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字样。他洗脸时扫了一眼,镜里的人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眼神带火,一股子神经质的躁郁。

      住在这屋里的人员全上工去了,只剩他们这些外人。外屋叶修、王杰希、喻文州几个人正和那黝黑的青年小蔡,以及病势稍愈的南方说话,每个人都尽量措辞委婉,可说来说去,气氛还是僵住了,眼看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止疼药呢?还有吗,都拿过来!”

      “你扶她去休息吧,等身体好了再说别的。”叶修的声音,“有烟不?”


      听到后半句张佳乐坐不住了,掀帘子出来,正好听见王杰希不赞同的话:“自己还是伤号,就不能少抽两根?”

      “又不是现实怕什么……好了就这一根。”叶修从小蔡递来的烟盒里抖出根烟,点上,动作那叫一个飞快,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南方盯着他:“你们俩还真像。”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遗传。”

      对方略闭了闭眼睛,“说这个没用,这事跟他没关系,跟你们就更没关系,少年人别乱管闲事。”

      她的口气十分冷漠。

      “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照你们说的,此地不过是我的记忆,那么所有事都是往事,干涉有何意义?我救醒你们的人,答应送你们出去,不是为了让你们给我捣乱。”

      “说得好。”叶修叼着烟道,“既然没有意义,你为什么还要帮我们?”


      “你真不知道?”南方看着他,表情介于讶异与嘲笑之间,“意义对你们还是有的啊,我看你们也就是普通人,没受过特殊训练,进出这种幻境对精神是很大的消耗。我也不追究你们是从哪找到石头还进来的了,奉劝一句,这事以后少做,次数多了对大脑都有损伤。”

      说到后面有点气促,她咳嗽了几声,一手按着太阳穴用力揉,小蔡在旁边扶了一把。喻文州试探着问:“止疼药也不管用?”

      “不对路。”小蔡苦笑着代南方回答,“效果确实好,比县医院开的药都好,就是不对路……独门秘术还是要靠独门药物去解,她那小蛇要冬眠,神仙也没办法。”

      “有蛇毒提取液的,只是我来得急,没随身带着。”南方淡淡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圆镜子。


      屋里也有镜子,她偏偏要照随身的这一面。平时众人也常见苏沐橙楚云秀摸出镜子来补个妆,整理一下头发什么的,但南方照镜子的架势给人一种违和感,说不清哪里违和,就是觉得别扭。

      她掠了掠鬓角,一丝不苟地注目镜中人影。张佳乐只觉她眼眸亮得出奇,一抹异光闪烁不定,容颜也如水波般晃了一下,凝目去看竟有微微的刺痛,连忙收回视线。

      之前从没在意过这姑娘的外表,也忽视了她的年龄,依照推算,这分明已是个接近知天命年纪的人。

      可是……她看上去真年轻啊。


      南方一走,萦绕在房间里的低气压一散,小蔡立刻原形毕露,像个猴子一样围着他们跳来蹦去,一连串问题不带歇气的,很快就和黄少天勾肩搭背,成了一对很有共同语言的搭档。大家看这小伙子咧着一口白牙灿烂地笑,也不好不搭理他,就是被缠得头大。

      “你真的也有几手绝活,像那位一样?”孙翔还不太相信。

      “骗你俺就是这地里长的!俺祖师爷是蒋大鸿蒋公,一代地仙!嘿,说了你小子也不懂。”

      “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我也不想啊!”小蔡苦着个脸,“俺打不赢她,让俺观风点穴俺不怕,手上艺业不如人……这祖宗来了就不消停,叶大哥咋招来这么个尕妹,吓都吓死咧。”

      “你擅长观风点穴?”王杰希插了一句。


      小蔡看向他的眼睛,三秒后忽然发出漏气一样的哧哧声,他似乎也知道闯祸了,马上绷起了脸。

      这个二货……所有人都是一阵无语,不就是大小眼吗,哪里至于真笑出来?

      “蒋大鸿这个人物我知道,被称为地学宗师,极擅长堪舆望气,你既然是他的传人,这方面想必不差。”王杰希平淡地说,“我希望,你能带我们找到叶迭的墓。”

      “不是吧!你们想要盗墓?”小蔡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大哥你有种,你自个去,我是不敢!我也没本事瞒过那位姑奶奶。”

      “不是盗墓。”王杰希各种冷静,“他想到自家祖辈的坟上看一看,不过分吧?”

      他把叶修拽了过来。


      也许是那张神似的脸起了作用,小蔡没憋出什么话,再三确认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拜祭一下,他才心惊胆战地答应下来。商定的日期在四天以后,一来给伤号恢复时间,二来小蔡在农场和家里也有许多活计要干。他这个身怀秘术的奇人倒是低调得很,整天同泥腿汉子一起干着粗活累活,也全不在乎。

      唐昊挺不爽地哼了一声,方才谈话中,他观察到有人像自己一样露出了意外的神色,显然这个决定并没经过共同商量,是几个人私下里定下的。

      “你想干什么?”孙翔直接就问了。


      “验证一个猜想。”叶修说。

      叶迭与苏心仪夫妇罹难的地点在深山中,之后也是被草草下葬,但南方既来,不可能不将他二人另移别处。一行人都有所感觉,让那两个人与参与行动的其他人葬在一起,是她无法忍受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托叶修的福,她对他们目前还不错,单凭唤醒张新杰这点,他们就欠她一个人情。一路下来队里伤病号不断,张新杰的腿不用说,张佳乐的手不让专业人士处理一下,大家也不太放心。这个年代的卫生所条件再简陋,总比他们自己摸索着包扎的技术强。

      刚被搜救队找到时有过一阵的兵荒马乱,之所以没有被立即看押起来,大概要归功于众人冻得话都说不清。黄少天朦胧记得有人拍打自己的脸,拽住自己的手拼命揉搓,还有人往他们嘴里灌白酒——半瓶酒下去,还醒着的人都开始走太空步了,于是更加什么都问不出……

      这几天能在这里好好休养,大半也是靠着南方的催眠暗示,否则光身份问题就够他们喝一壶。

      也因此不少人心里都开始犯嘀咕,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干嘛来了。


      “其实我挺惊讶的,居然到现在都没人来问我。”叶修说,“会玩枪,随便划自己两刀也能划得这么精准,能吓你们一跳,又没划出个九级伤残来——你不会以为这都是常规技能吧?”

      “知道危险就不要玩了。”肖时钦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没有人觉得奇怪吗?”叶修问。

      “谁知道你们家怎么教小孩的,来头那么大,我们小老百姓哪敢揣测啊。”黄少天鄙视状,好几个人情不自禁跟着点头。

      叶修很是无语地翻了翻眼皮。

      “我擅长的就只有打游戏而已……小时候被逼着练过几招,也就那样,十五岁就离家出走,半大孩子玩什么枪。”他说,“但我握到枪的一刻,发现很自然地就知道怎么用它,脑子里甚至还有几个开枪射击的片段,拿着刀子时也差不多。要不是思维还是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不受控制,我都怀疑我被什么附身了。”

      方锐轻轻吸了口气。


      “你认为,那不是平行世界传递来的记忆,与记忆融合不是一回事?”震惊过后,还得说喻文州比较会抓重点,一下就问到关键,“那是……你不会以为……?”

      叶修点了点头,一旁黄少天受不了他们打哑谜,直白尖锐地问出来。

      “你这是要返祖了吗?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该叫你叶迭而不是叶修了?”


      “有你这么用词的吗,又不是要变类人猿。”张佳乐白他一眼,稀奇地围着叶修左看右看,“老叶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以前的事有印象吗?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哎哟,还真不认识了,等我想想哈。”叶修一拍脑门,“我说这么眼熟,九赛季的亚军不是你吗?”

      “亚军你妹!”

      “我再想想,还有第三赛季、第五赛季、第七赛季……”

      “你还是失忆着吧!”张佳乐撩人不成反被嘲,悻悻不已,别的人有偷笑的,也有像张新杰一样一脸严肃不受干扰的,只是紧盯着叶修。

      “很严重?”张新杰发问,一旦他开口,那必然是认真的、郑重的。


      “不算很严重,我没有出现幻觉或认知错位的现象,只是做了几个梦,梦到一些叶迭过去的事,以他的视角。”叶修说,见众人的表情都有几分紧张,连张佳乐也不再闹腾,“不管这叫精神共鸣还是什么,要么是有人刻意为之,要么这片地方有古怪,我们不妨都试一试。”

      “刻意为之……你怀疑她?”王杰希下巴朝着门外一扬。

      “不是怀疑这个她,”叶修说得很慢,在“这个”上加了重音,“我们在记忆世界是外来者,也没经历过这段过去,这里当然不会有我们出现,可若是记忆的主人重返这个世界呢?是作为我们这样的旁观者,还是干脆取代记忆里的自己?”

      众人一时都有头晕目眩之感。


      “我去!”方锐第一个蹦起,险些在木板钉的一排通铺边沿绊一跤,“你是说这位有可能还活着?”

      “这都多少年了,人还在得是百岁老人了吧!”李轩说。

      “百岁都不止!”

      “目前还无法判断,所以我在试探。”叶修摊开手,“事情发展下去,最坏的情况,我们恐怕真要扮一回盗墓贼了,有没有人害怕得不敢去的?提前说。”

      “为什么要盗墓,那是你太爷爷吧!”孙翔快要抓狂了。

      “不用全员都去,留一半人。”肖时钦的脸色也不好,“就算是为了刺激她,冒的风险也太大,我们没必要一次搭上所有人。”


      “喂喂!”叶修敲了敲脸盆架,“我什么时候说我们真要做到最后一步?”

      “你以为我们的行踪瞒得过她?要是这个时间点的她,只怕我们连坟头的土都碰不到,就不被容许靠近了。”叶修叹了口气,“外来记忆入侵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多了解她些……只要到了那里,我有把握让她现身。”

      “有没有危险?”周泽楷注视着叶修,“你自己。”

      “要看你对危险怎么定义,只能说,最坏的结果,她总不会杀了我吧!看在叶家血脉的份上。”叶修说。

      “如果形势失控,危及到所有人的生存,我相信你们有经验,知道应该怎么做。”他微笑了一下,与四面投来的目光一一相触,“又不是只她一个人具备强大的精神力,这个世界的主导权,我们大可一争。”


      不,那一次只是特例……绝境中的爆发未必每次都灵验,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

      张新杰嘴唇动了动,默然无语。不确定的事情他一向是不说的,偏偏他无法肯定,那样强度的精神爆发是否还能在自己身上重现,这是背离理性,纯粹感情的范畴,没有任何标准可以用于判断……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是他所能定论的。

      没人出声反驳,他们都知道计划有风险,而且不像叶修说的那么轻巧,最危险的其实是他本人。指望南方顾及两个叶家人间的血脉亲情?这也只是安慰性的说法罢了。

      “靠你了啊!用不用我把鬼迷神疑叫出来放两个陷阱?”方锐拍着叶修的肩。

      “那还不如叫王大眼蹲在一边,暗影斗篷套人麻袋呢。”叶修吐槽他,“不要胡来,一切听指示。”

      “是!”

      在本能的担忧与被压抑下的保护欲之外,他们同样对叶修有着深深的、近乎盲目的信任……这份信任顽固地贯穿始终,在对方最一意孤行时也没有动摇过,再次意识到这点,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最重要的事解决了,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先说明白啊。”叶修又敲敲脸盆架,成功集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左手是不怎么疼了,不过线还没拆,大夫的建议是不要用力,我也特别的赞成。”

      所以呢?大家用眼神发问,个别人又有了不祥的预感。

      “所以,这段时间不幸蛇毒发作的同学,辛苦一下,坐上来自己动。就这样,散会。”叶修咳嗽一声,挥挥手示意解散。

      唐昊沉默几秒,伸手把脸盆掀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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