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百年江湖(2)

      2


      朱九真将他神情看在眼里,怜惜更增,禁不住便要说:“我知晓你是张无忌,武当张五侠的公子,那位身中寒毒、不知所踪的张无忌。”话在口边转了几转,终是咽了回去。张无忌对身世来历守口如瓶,却未瞒她名姓,照理说从种种蛛丝马迹中猜出他身份也不足为奇,但朱九真生怕他就此远遁而走,错过了九阳真经,那可大大不妙。


      朱九真沉吟道:“除却三派九阳,也有不少至阳至热的奇物,我听爹爹说,长白山的火蟾便是其一,待我求他找人捉了给你。”张无忌双手连摇,道:“何须劳动庄主!”朱九真怪道:“他是我爹爹,一句话的事,劳动个甚么?若非长白山太远,你身子又不好,我该陪你去捉才是。”张无忌胸口一震,嗫嚅道:“真姊,你……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朱九真一呆,心想:我待他很好么?是了,他此时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外人眼中,我以小姐之尊,待他确是甚好,只是野小子不是真,小姐也未必是真的。我对他好,自是为着他是主角,可……可我给他治伤,陪他说笑时,几乎全没想过他日后武功盖世,还成了明教教主,我想的究竟是什么?


      张无忌见她怔怔出神,珊瑚色的嘴唇微抿,唇边一粒小小的黑痣,动人心魄,不敢再看,将头扭到一旁。朱九真看他转瞬间连脖子根都红透了,微觉好笑,其实月余以来,他诸般痴态情状山庄上下司空见惯,无人不笑,朱九真虽令婢仆不得放肆,私下也未尝不与小凤小鸾等心腹婢女说笑打趣,此时此刻,她笑容初生,心头竟起异样之感。张无忌也正用眼角偷偷地瞧她,二人目光一接,不约而同转了开去。


      朱九真忽然轻声道:“无忌,你今后待人,不可太过于轻信。许多名门正派,大侠耆宿,未必如你想的那样,你再小心,难免叫他们瞧出破绽。”张无忌心道:我再明白也没有了。又觉她这话大有深意,心下惴惴,唯恐她已识破自己出身,又想:纵被真姊识破,我也不怕。说道:“我知真姊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不瞒真姊,四五年来,甚么百年参王、成形首乌之类的灵药,也给我吃饭似的吃了个遍,徒耗钱财,火蟾多半也是无用,并非和真姊见外。”


      朱九真道:“有用无用,试过才知。”想起一事,忽道:“无忌,你听说过一阳指么?”张无忌道:“幼时似听爹爹说起过,那是很厉害的一门指法。”朱九真道:“便是我朱氏一门的家传绝学,我高祖讳子柳公,乃是一灯大师门下弟子,从他处学得这一门绝技。只是传至当代,休说是我,只怕我爹爹,也未能尽悟其中精髓。”张无忌道:“原来如此。”


      朱九真扶着他慢慢躺下,给他盖上被子,道:“一阳指厉害之处,不只在于临敌,还在于练到深处,生死人、肉白骨或是不能,却可治神医难救的重伤。”张无忌啊的一声,道:“胡先生也提起过的。”朱九真道:“胡先生是谁?”张无忌道:“教……教我医术的一位大夫。”


      朱九真叹了口气,道:“倘若我有当年一灯大师的八成功力,不说八成,便只五六成,也可勉强一试,至不过功力全失五年而已。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我若为你疗伤,恐害得你伤势更加重了。”一阳指疗伤之法,她也曾听父亲朱长龄说起,须以无比深厚的内力打通人周身的奇经八脉,一着不慎,即大有凶险,连朱长龄也从未试过。以朱九真的浅薄功力,就算手法侥幸不出错,督脉的三十大穴未曾点完,她便内力耗尽无以为继了。


      张无忌心想:原来以一阳指为人疗伤须功废五年,胡先生从没提过,想必他也不知。想到朱九真愿为自己功废五年,浑身轻飘飘的如浮在云端,暗道:张无忌啊张无忌,你不过一介将死之人,何以消受真姊这等真情厚恩?


      朱九真续道:“我与我爹爹不成,世间总有高人内力深湛,宅心仁厚,愿意出手救人一命。我意在携一阳指图谱,偷偷上武当山去,请武当张真人或宋大侠学了一阳指,再为你疗治,你看如何?”张无忌大惊,冲口而道:“万万不行!”


      朱九真奇道:“为何不行?”张无忌道:“太……张真人与宋大侠皆是慷慨侠义之辈,一阳指是你一门不传之秘,他们决不肯学了去。”朱九真道:“若为武功,自然不肯,若为救人,多半就肯了。天下武学重在交流互通,我也向武当索要一门精妙绝学,谁也不吃亏。”张无忌道:“你爹爹多半不肯的。”朱九真笑道:“我偷偷地去,偷偷地回,此事叫武当上下莫要外传便是,就算他知道了,难道还能杀了我?”


      张无忌不料她竟为自己想了这许多,心神大乱,不知不觉泪盈于眶,滴落在锦被绣的缠枝莲花样上。当下武林,各门派世家无不敝帚自珍,便连三四流的功法也看得如眼珠子般紧要,谁肯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做到这等地步?他不知朱九真乃后世之人,对这些看得极淡。朱九真取出一块淡黄丝帕,为他轻轻擦去泪水,张无忌心间念头转了几转,突然掀被而起,重重跪在地上。


      朱九真惊道:“你做甚么?”她于古代下跪磕头之礼至今不惯,退开了两步。张无忌哽咽道:“真姊,你对我这么好,我却骗了你。我……我真名确叫张无忌,可却不是无门无派,我也不是……不是没学过武功,我爹爹便是武当山张真人第五弟子翠山公。”朱九真低呼一声,这可不全是佯装吃惊,她没料到张无忌真会据实以告。


      张无忌跪在地下,道:“真姊,我再也不能瞒你,张真人是我太师父,宋大侠是我大师伯,我不能看他们为救我功废五年。武当树敌甚多,若有心怀不轨之辈趁虚而入,我就是死一万次,也没面目去见九泉下的爹爹。”朱九真急道:“你起来说话。”张无忌寒毒方发作毕,手足无力,任由她扶回床上,道:“此去武当,万里之遥,路程便需数月,便算太师父宋大伯他们肯学一阳指,熟习贯通又要时日,只怕是赶不及的。再说,玄冥寒毒能不能用一阳指治,也在未知之数。”朱九真道:“人命关天,十成里但有一成希望,亦当全力一搏。”张无忌只是摇头,道:“决计不成。我已害了爹爹妈妈,再害太师父与师伯师叔,我宁可死了。”


      朱九真好生后悔,早知便不提那句功废五年,以一阳指治玄冥寒毒,已是她苦思而出的最好办法,坠崖九死一生,她生怕蝴蝶翅膀扇动,张无忌没能如原著般侥幸存活,再说自己万万不会害他坠崖,觅到九阳真经一事更加渺茫,总不能坐等机缘,问道:“你又怎会害了你爹爹妈妈?”张无忌眼中含泪,道:“我与爹爹妈妈初回中土,船上遇到昆仑派和天鹰教,我妈妈为免横生枝节,佯称义父九年前已死,偏我不懂事大哭大叫,拆穿了她的话。若非如此,爹爹妈妈也不会在武当山上遭人逼死。”


      这一幕他初时不懂,父母亡后时时回想,刻骨铭心,每想一次,便是深一层的折磨,从未对别人说起,今日始对朱九真吐露。朱九真道:“那时你一个小小孩童,又从没接触过外人,听到义父死了定然要哭,怎能怪得了你?”张无忌只是垂泪。


      他不过垂髫少年,然短短四五年间,所历艰辛困苦,人心险恶,就连见多识广的成人也要心惊,他生性宽和冲淡,不以苦之为苦,便也不放在心上。可是在这样一位可亲可敬的姊姊面前,不知为何,张无忌只觉胸中热血上涌,酸不可抑,直想放声大哭一场,强抑不能纵声,泪水却不绝流了下来。


      朱九真轻轻抚摸他头发,心中明暗不定,思潮翻滚。


      不日已到年关,朱家乃当地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相较武当派崇俭尚朴,过年别有一番赫赫扬扬的气象,众僮仆刷墙粉、涂红漆、宰猪羊,好不热闹。朱九真待张无忌愈加亲厚,不避嫌疑,携了他一同书写春联。朱家武功与书法相关,朱家子弟自幼便练笔不辍,春联、匾额、楹联、题字等素不假手于外人,朱九真虽是女子,也不例外。


      张无忌父母均工书法,父亲张翠山号称“银钩铁划”,他却未能随父母习字,朱九真平日临帖时常携他一起,这才识得书法好坏。朱九真提笔写字,他是插不上手的,只立在一旁看她悬腕作书,一样的分外快活。那小猴儿自被带回庄内,无人管束,整日价到处闲游,而今竟也蹲在笔架上,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滴溜溜望着他们。


      正厅堂屋并朱家二老所居的后堂春联书毕,小凤进门禀报:“表少爷来啦,老爷太太叫小姐去呢。”一双杏眼转了几转,瞄向张无忌,似有看好戏之意。张无忌正不解,朱九真搁笔问道:“青妹也来了么?”小凤笑道:“他们是师兄妹,岂有不一道来之理。”朱九真横她一眼,道:“要你多嘴。”


      她初穿来时朱九真只十三岁,即对少年英俊的表哥卫璧怀有旖旎之思,记忆里此人温文尔雅,大家公子习气甚重,与换芯的朱九真话不投机。雪岭双姝美名播于昆仑内外,卫璧难以取舍,两边讨好,朱九真想到此人作派,微感头疼,起身吩咐道:“待我换身衣服,无忌,你……唉,这会堂上人正多,你先随大伙儿去给我爹爹拜年罢。”张无忌应道:“是。”


      这番指派,外人看来不免轻慢,如以亲近之人待之,何不为他单独引见朱长龄,反要张无忌混在家人仆役间一同拜见?朱九真瞧小凤小鸾二婢眼色奇怪,暗自苦笑,她只盼朱长龄万万不要注意到张无忌,若非不合情理,连拜年也不想他去。


      张无忌心性淳厚,便是朱九真当真视他如僮仆,他也甘之如饴,自不在意与下人混处一同。待群仆散去,张无忌拿着管家分发给他的二两银子,好生有趣,心道:可惜僻处西域,没甚市集街坊,否则拿真姊家的银子买些点心水粉送她,倒也好玩。


      忽闻靴声橐橐,三个人从厅门步入,向庄主夫妇跪拜,张无忌望见左首那人正是朱九真,她披了一件银狐皮斗篷,红裙上绣了踏雪寻梅之图,衬得脸蛋红扑扑的,愈显娇艳,朱家庄别称红梅山庄,冬日数十株寒梅迎风怒绽,向为胜景,但在张无忌眼中,朱家庄最美的一树红梅,当开在朱家小姐的裙裾之上。


      三人拜完年后并肩出厅,有说有笑,张无忌远远缀在后面,听他们彼此间称呼,那青年男子是朱九真的表哥,右侧的少女武青婴是他师妹。三人一路走到了演武场中。他听了几句,心想:真姊不耐烦应付他们,我得想个法儿,助她脱身。


      武青婴正与朱九真说起一阳指的进度,二女年纪相若,武功亦在伯仲之间。朱九真占着多一世见识的便宜,论及用功之勤,练气时心念之纯,反不及土生土长的卫、武二人,是以她招式应变比原著的朱九真略强,内力倒逊色半筹了。她性子不爱争强好胜,武青婴偶以言语挤兑,朱九真对她心思洞若观火,只笑笑不理。


      卫璧陪笑道:“师妹,表妹,你俩谁都不必谦虚,‘雪岭双姝’威震昆仑,一般的武功高强。”武青婴笑道:“真姊在家,有朱伯伯朱伯母随时指点,我只有师哥陪我切磋,自是望尘莫及。”朱九真嗯了一声。武青婴道:“你嗯什么?”朱九真道:“你自认望尘莫及,我无言以对,只好嗯上一声。”


      此言一出,卫璧还不怎样,张无忌先笑出声来,随即掩住了嘴。


      武青婴恚怒上涌,向他瞧了两眼,见他面貌陌生,并非常相来往的门中子弟,道:“真姊,你府上可真讲究待客之道,咱们在说话,甚么不三不四之人也敢在侧偷听。师哥,我先回去啦!”朱九真柳眉一颦,说道:“他是我好朋友,可不是甚么不三不四之人。青妹,你要走便走,恕不远送。”武青婴冷笑道:“真姊何时自甘堕落,与这等鬼鬼祟祟的小子为伍,喂,你是哪一门一派的?你师父是谁?”


      张无忌道:“我没甚门派,但也不是不三不四之人,武姑娘,你难道又是什么公主娘娘、仙女下凡了?”武青婴正眼也不瞧他,只朝卫璧道:“师哥,这小子抢白我,真姊不帮我就罢了,你也不帮我么?”


      卫璧笑道:“想知道这小子门派师属也不难,师妹,你看我试出他的看家招数来。”对张无忌道:“小子,你来接我十招试试。”原书中张无忌身着小厮服色,卫璧不将他看在眼里,只说了三招,眼下不知他底细,未敢托大。朱九真道:“表哥,你远来是客,无忌弟也是我朱家的客人,大年节的让客人在家里打架,爹爹定要怪我。”卫璧道:“咱们江湖儿女,兴起切磋较艺,那也是人情之常,你放心,我为你在舅舅舅母跟前遮掩便是。”


      朱九真近在咫尺,早看见他向武青婴使眼色,分明想打张无忌一顿为师妹出气,她可不知卫璧见她与张无忌意态亲近,处处回护于他,妒火中烧,更不想让这小子好过。张无忌摇头道:“我不跟你打。”他牢牢记着朱九真叮嘱,自己身世,再不可泄露给任一人知道,庄内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人从他武功路数中瞧出端倪。


      卫璧笑道:“小子,看这一招!”一拳击出,待张无忌举手架格,突然变拳为掌,啪地一声,重重打了他一记耳光。这一拳来得好快,朱九真也不及拦阻,卫璧又是呼呼两拳,朱九真伸掌一架,愠道:“表哥,你不给我面子的么?”武青婴娇声一笑,道:“真姊,我来领教你的高招。”纤腰微扭,攻向她肩侧,朱九真不得不回掌相格。


      卫璧见表妹被师妹阻住,手上加紧,须臾张无忌身上便连吃拳脚,总算他顾忌朱九真颜面,没敢真下重手。张无忌给他打了几下,周身火辣辣的疼痛,怒气渐生,心道:真姊偏帮于我,我再不出手,可连她的脸面也丢尽了。不再一味躲闪,卫璧一拳打来,左手去拿他的手腕,右手疾点他肋下。卫璧手腕转个圆圈,避开他这一拿,顺势拂他腕上穴道,这一拂姿态潇洒,说不出的好看。


      武青婴与朱九真相斗,不忘分出心神给意中人,笑道:“这小子原来还会小擒拿手,又怎敌得师哥的一拂。”她祖上是武修文一系,武修文从大侠郭靖之女郭芙处习得兰花拂穴手,这门功夫也在武家传了下来。卫璧原学不到此功,武青婴心慕师哥,私下偷偷传授了给他。


      兰花拂穴手讲究“快、准、奇、清”四字,那“清”之一字固是精髓,但卫璧并未习练到家,只求姿势好看,“快”和“准”两字失之毫厘,张无忌手腕一痛,穴道却没被拂中。两人兔起鹘落过了五六招。卫璧终是名门弟子,一招“西出函谷”荡开他双臂,举掌向他胸口拍去,张无忌急向后跃,胸前衣襟为劲风所激,半松半开,一物轻飘飘地落在地下。


      卫璧抢上前拾起,张无忌急道:“还给我!”右肘一沉,撞向他肩窝。卫璧退步卸力,反过手来,又重重打了他个耳光。这一掌用上了五分内劲,张无忌只感天旋地转,右颊登时红肿,当即左手向他连点数点。卫璧飘身退后,满脸阴沉,喝道:“暂且住了!这是甚么?”


      场上四人均向他手中瞧去,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丝帕,色作鹅黄。卫璧觉触手柔滑轻软,丝帕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真”字,且有一股淡淡的素馨花香,正是平日朱九真熏衣所用,心间暗火更盛,喝道:“表妹,这小贼怎有你的贴身物事?”张无忌叫道:“不关真姊事,快还给我。”朱九真再没想到张无忌竟将自己给他拭泪的一块帕子贴身收藏,放在胸口,一时怔怔的,武青婴插口道:“这小子刚点那几指,火候浅得很,正大雍容、堂堂皇皇之意倒是出来了几分,嘿嘿,真姊连一阳指都传了给他,一块帕儿又算得了什么?”


      张无忌大吃一惊,他临场对招经验极浅,所会便只有父亲张翠山在木筏上教的三十二式“武当长拳”,朱九真叫他不可显露本派功夫,教了他一套流传甚广的“小擒拿手”,两人私下拆招为乐。不想她传授的指掌功夫间,另有“一阳指”这等精妙武学,心头突突乱跳,情知已犯了江湖上的大忌,他全然没想到自身,只想:真姊会给她爹爹责罚么?是她爹爹妈妈授的她武功,不是师父,再好也没有了。天下父母,总不会过分与儿女为难。


      卫璧怒道:“好,好,他偷藏你的手帕,你私授他武功,你们二人不清不楚,你……你……舅父舅母养的好女儿!”朱九真心下大怒,冷笑道:“你们师兄妹串通一气,来我家欺侮我,好啊,我就站在这里不还手,你们打死我好啦。”


      她情知此事闹到父母面前,卫璧或受小责,张无忌势必落入父亲眼中,风险难料,不如胡搅蛮缠一通,或有转机。卫璧见她眉目如凝霜雪,神色又是委屈又是倔强,心中一软,道:“我自是信你,只那小子私揣你贴身物事,包藏祸心,着实可恶,表妹,这红梅山庄不能让他留了。”张无忌大声道:“你说要我走我便走,这红梅山庄是你盖的么?”武青婴笑道:“走也容易,你偷学一阳指,那便留下了十根手指头。”


      张无忌心心念念,原只一个朱九真,卫璧和武青婴是男是女,是俊是丑,他都不放在眼里。听到这句话,向她一瞥,其与朱九真亭亭对立,一般也是绮年玉貌,心想:真姊温柔和善,你说话却这么狠毒,大名鼎鼎的雪岭双姝,哼,你怎配和她相提并论?


      四人计较未定,僮仆飞报老爷设了家宴,请小姐与表少爷、青姑娘赴宴。朱九真脸罩严霜,说道:“手帕还我。”卫璧当着人不便与她争执,只得递还与她,朱九真一笑,道:“这才是好表哥呢。”将帕子收入怀里,径自去了。卫璧见她忽喜忽嗔,宜笑宜颦,不由痴了,武青婴冷冷一哼,跟在他身侧离去。


      张无忌站在场中,双颊热辣辣的兀自发疼,用手一摸,已然肿起老高。朱九真平时对他甚是关切,适才掉头而去,对他一眼也不瞧,料必是恼了他了。他哪里想到朱九真揣度卫璧心思,不欲再给他拉仇恨。


      张无忌思来想去,满脸通红,直到晚饭后犹魂不守舍,窗外北风渐紧,片片雪花不绝落下,他蓦然想起:真姊前日抱怨,书案上的梅瓶插得不好,花园的梅花开得正艳,我不如去折一枝形姿皆美的红梅来,她瞧见也开心些。信步走到后园,见石径覆雪,苍苔露冷,到处白茫茫的,雪中那数十株红梅格外冶艳,冷香袭人。


      他端详红梅枝条,在心中比较,陡然听到一个清脆的语声道:“真姊,你把我叫到这里,到底要说甚么知心话儿?”正是几个时辰前才遇到的武青婴。朱九真笑道:“让我猜猜你这妮子的心事,嗯,你心中欢喜我表哥,是也不是?”细语渐响,二女并肩走近。


      张无忌忙将身子隐在一块山石之后,敛息屏气,他想此时出去,三人一齐尴尬,武姑娘多半还要疑心真姊支使我来偷听,不若等她们自行离开。武青婴半晌不语,朱九真道:“师妹与我同门学艺,旦夕相处,表妹却是自小相识,雪岭双姝一般的门第人品,一般的貌美如花……”武青婴嗤地一声,笑道:“不知羞!哪有自个儿夸自个儿美貌的?”


      朱九真悠悠道:“春兰秋菊,各有各的好,只恨我卫璧无齐人之福,不能两个一起娶了。唉!到底是选师妹,还是表妹好呢?”


      这一句恰说中了武青婴的心事,她脸色微变,道:“你待怎样?”朱九真道:“不怎样,我只笑青妹你一叶障目,我瞧破了你的心意,你却对我的心意一无所知。”武青婴奇道:“难道你喜欢的不是卫师哥?”


      她自十四五岁情窦初开,芳心可可,便系在卫璧一人身上,只觉东西昆仑,青年一代的英侠中,无一及得上自己的意中人。朱九真伸手拉住了一根梅枝,微笑道:“我的心上人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武青婴讥笑道:“莫非是那个被师哥打了两记巴掌的小子?”朱九真道:“不错,便是他。”


      张无忌脑中轰然一响,如遭雷电,甚么梅树、山石、白雪、花园,都消散得一干二净,只有一个极响亮的声音在回荡:“我的心上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自在颠沛苦厄之际与朱九真相遇,对她敬若天神,说一句话、瞧上一眼便于愿足矣,至于她欢喜自己,从来也没敢妄想过,膝盖一冷,触到松软的积雪,才惊觉双腿发软,不知不觉间跪坐了下来。他心头一片迷迷糊糊,朱武二女再说什么,均是听之不闻。


      武青婴道:“你爱欢喜那个傻小子,那也由得你,巴巴的告诉我作甚?”朱九真笑道:“‘雪岭双姝’姊妹不睦,人前却不可伤了和气。青妹,咱俩定下君子之约,我教他一阳指、赠他手帕之事,你帮我瞒得严严的,我也不去和你争表哥。不仅如此,日后我见了表哥,势必敬而远之。”武青婴怦然心动,道:“你这话当真?”朱九真道:“一言为定。”



      tbc

——————

没这么快就双箭头……

评论(20)

热度(91)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