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all]是童话就该有个好结局-叶乐番外:那些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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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有人会叫洋葱?上课一点名他得多耻啊,哈哈哈!”

      刚拐过弯就听见肆无忌惮的笑声,脸皮厚如叶修,都有点替张佳乐挂不住。

      他在想象中勾勒了一幅画面,那个人微微仰头,两锋眉毛扬起来,下巴尖和细软发梢翘起来,眼睛里流光四溢,鹿一样黑,一小星光点就在灼灼明黑中碎开。


      “他怎么不叫花椒大料呢?”张佳乐兴致不减,八得很投入。

      “你问他爹妈。”孙哲平说。

      包括王杰希在内,几个三赛季刚出道的新人都拼命绷着脸。杨聪嘴角抽了抽,拍开几只唯恐天下不乱过来拍肩的手。

      “别担心,你又不姓花。”叶修安慰道。

      还没经过多少垃圾话洗礼的新人们纷纷向叶秋大神投以复杂的目光。


      选手通道那头,孙哲平看见这群人走过来,一脸尴尬地招呼。张佳乐背对他们拆了盒酸奶,咬着个吸管还在笑。

      “你说,他爸妈咋想的,这要是孩子姓胡,说不定就成胡萝卜了哈哈哈哈!”

      “行了,别丢人现眼了!”

      孙哲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张佳乐一扭头,酸奶呛进气管,登时咳得惊天动地。


      叶修时常会想起那一年的张佳乐。百花常规赛一路席卷,繁花血景盛极而华,人的精气神都特别不一样,张佳乐走路虎虎生风,说起话像打雷,敲起键盘像下暴雨,笑起来如同雪霁云开。

      本来就是花一样浪漫恣肆的年纪。


      六月的K市下着疯子般的雨,天上开了个水龙头往下浇地,一片一片灼亮的白,湿热一层一层从地面蒸上来,裹在皮肤上几乎有种蛮狠的粘腻。张佳乐趿拉着凉拖跑出来,一条短裤两条长腿,雨伞被风打得像朵偏斜的花。

      一听叶修来百花的途中遇雨,汽车趴窝,张佳乐大笑三声后不免担心。雨流狂肆,俱乐部门前的窨井盖给顶得突突冒起老高,浑浊的水流打着旋涡,越过四五级台阶冲上大理石地板。他一出门就急了,滑屏一开才想起叶修不用手机,就这一下愣神,屏幕上满是圆的滚的雨点子,像荷叶上的露珠滴滴溜溜。

      他伸长脖子站在雨里,小腿上雨水冲刷的力量一波一波,各种可怕的想象走马灯般闪过,什么车过涵洞没顶、窨井吞人、雨中触电溺水的新闻一瞬间都鲜明起来,画面简直就在鼻子跟前晃。

      怕什么来什么,张佳乐余光瞥到大楼外墙一根裸露的电线,吓出一身冷汗,速度呼叫物业部门下来维修。恰巧一阵狂风刮过,手里喇叭形的伞直接就飞了,飘悠悠打了个滚,在路旁滚滚而下的污泥浊水里随波逐流。

      他抬起头,叶修正站在路边,视线追逐着那把飘悠悠的伞。


      全身湿透的叶修在百花楼前碰到全身湿透的张佳乐,觉得自己的逻辑淹死在了雨里。

      “你干什么?湿身秀呢?”

      “我等你啊!”

      “等人不会进去等,你傻啊你?”叶修看着他。

      “对哦!”张佳乐一下子反应过来,“卧槽,傻逼了我!”

      他拧着衣服上的水,恶狠狠威胁:“你不许说出去!”

      “我说出去你能怎么样?”叶修乐了。

      张佳乐野狗似的甩着毛向楼里冲,听见这话回过头,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枪形,嘴唇分开,砰的一声。

      一枪穿心。


      叶修乘坐的出租车抛锚时离百花俱乐部已经很近,蹚水赶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回忆像被分成了两桢,一桢暗淡模糊如那个雨天的天空,是他一路赶来的碎片日常,一桢鲜活生动,历历如昨,是那把在雨里飞出去的伞,以及雨里站着的人。

      时过境迁也很难说清当时的心境,漫天浇下的雨全化作冰水,凉神醒脑,浸透骨髓的清醒。

      张佳乐不会知道,他无意中泄露出了多么惊人的感情。

      那样热烈的不顾一切的,不自知又毫无掩饰的。


      认识久了,对张佳乐的第一印象会慢慢扭转,这家伙外表开朗到略脱线,大呼小叫的似乎不长心,内心其实还挺纤细善感,是个容易情绪化也容易感情用事的人。

      看见他正儿八经教训队员,叶修竟然有点新鲜感。


      “配合!团队!”张佳乐说。

      他的头发还湿着,身边围满了人,都专注地听着他讲,张佳乐背后一大片水迹,手指在屏幕上戳着,蝴蝶骨在精湿的队服T恤下一耸一耸。

      “魔道学者的扫把旋风出太急,攻击角度也不对,别硬模仿王杰希的走位和变向,就这一点,我说过不止一回。”张佳乐的口气堪称严厉,“你认为那样很炫,很酷?让对手捉摸不到你,很开心是不是?”

      被说的是个训练营的少年,脸憋得通红,倒是没有不服的意思,连声应着点着头。

      “其实小邓今天打得也有亮点……”现役的魔道学者操作者张伟说。

      “你别插话。”张佳乐打断他,“一种打法不只是一种打法,它代表的是一种习惯,一种思维模式,甚至是一种人格气质。生搬硬套不仅学不来别人打法的精髓,反而容易丢失自己原有的特点。”

      张佳乐缓下口气,用鼓励的目光望着众人,“我们可是以夺冠为目标的队伍,光有亮点是不够的,每个人都要发挥出自己的极限,要的是优势,是碾压!分分钟打爆你们后面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百花队员齐刷刷回头,正在从一堆脑袋的缝隙中窥屏的叶修,看上去确实鬼鬼祟祟,是那么的猥琐,那么的没有下限……


      “你后脑勺上长眼睛了啊?”叶修问,扔了一条白毛巾到张佳乐脑袋上。

      “去去去,还想偷听战队机密怎么着?”张佳乐挥手做驱赶状,事实上,这并不是队内在做正式的模拟对战,主要是现役队员对训练营学员的指导,不然他也不会大方地让叶修留在训练室里。

      “我笑死了,好像你们百花对我还有啥机密似的。”叶修说。

      “机密当然有,就是不告诉你。”

      “有什么区别,反正最后你们都要输。”

      “呸,输的那个是你。”张佳乐说。

      队里的召唤师新人朱效平都要哭了,队长你讲就专心讲,吵架就专心吵,一边吵一边按着我的手不停重复回放是怎么回事?我不想看自己一遍遍被虐死的镜头啊!


      “弹药专家和流氓的配合,零分!”

      “对手看不见,队友也看不见,一个劲冲冲冲,你当你玩疯狂赛车呢?”

      “三分二十秒这里,衔接乱了!”

      ……

      张佳乐训人时也挺不留情面,幸好他不是韩文清,其他人大气还是敢喘的,几个老队员和他争论着,不时提个意见。热火朝天的氛围,叶修却在张佳乐眉心越聚越浓的一股焦躁间,看出了这位队长情绪的反常。

      五赛季的百花式打法被称为疯子式打法,媒体评价,张佳乐完全疯了,熊熊燃烧到摄氏两百度,弹雨炮火不要命的在赛场上疯狂倾泻,一个人又当掩护又当主攻手引领攻击节奏,硬生生把百花送进了总决赛。可惜一个人的奇迹总有尽时,百花最终惨败在魔术师与治疗之神攻防两端的精妙配合下。

      六赛季张佳乐率领百花卷土重来,心气仍不稍减,高歌猛进,常规赛冲到了积分榜第二。叶修却在那宛若野火的冲势下,感受到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仿佛在燃尽别人前,先就要烧焦自己。


      “这些问题别说训练营的小鬼,出道一两年的新人身上都常见,你太急了。”叶修说。

      “不急能怎么办?学王杰希那个魔术师打法,我跟他说了不是一遍两遍,是七遍八遍!还有唐昊,技术都可以出道了,配合意识还是那样,我恨不得挖开他脑子,把团队的概念塞进去。”张佳乐困兽一样在屋子里转圈,给叶修倒了杯水,又自己抢过来喝光,“邹远……邹远那个性格,我知道不能强求比赛风格,但他遇上大场面就慌,压力一大就发挥失常,这也不是个事啊!”

      人一走,他在叶修面前倒是放松下来,不再带着点激动的亢奋,眉宇间笼上一层郁色。叶修静静听他抱怨了一会,问道:“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特别像一个人?”

      “谁?”

      “黄少天。”

      “你大爷!”张佳乐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毛巾扯下来盖住了脸,“别说我了,你自己呢?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那个副队是在拖你后腿?”


      叶修看着玻璃窗上弥漫而开的水汽,没有回答。

     影响比赛的外部因素,通常比内部因素更加可怕,因为那不是一个队长单凭技术实力,指挥水平,单凭个人的努力能解决的,一旦单纯的竞技被掺杂入更多更浑浊的色彩,斗神也无力回天。

      他知道张佳乐懂,他们对胜利的追求都是如此纯粹,纯粹到不像现实中的人。

      毕竟如今哪还有几种追求,无关名利,不计得失,如孩童般只讲胸口热意,心头本真。


      张佳乐屏息等着,其实原因无外乎那些,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台上台下的一些潜在规则不至于不明白,但他还是想听叶修亲口说。

      他会不会对自己说呢?

      张佳乐等了片刻,叶修那边连烟都点上了,他从窗前转身,那个姿态衬着雨景的幕布,竟然显得有一些深沉。

      然后深沉的叶队长吐出了一个烟圈。

      “你是忘了吧。”叶修严肃地说着,“我们两家是世仇,世仇懂不懂?我能给你机会看穿我们的虚实吗?”


      “我靠!”张佳乐跳脚,“世仇个头!世仇也是你们嘉世和霸图好不好!”

      “算上季后赛,每年都要掐三回,回回掐出六条命来,八条命九条命也是经常有的,怎么不是世仇。”叶修说。

      “……”

      “你也注意到了吧?你现在的打法不适合你,太拼了,不寻求突破的话,这赛季你也没戏。”叶修火上浇油。

      “我不拼,也许百花连季后赛都进不去。”张佳乐说。

      “这倒是句实话。”叶修评价。

      大概是被气习惯了,早已懒得生气,张佳乐只是瞪了他一眼。过了很久,他像是自言自语,语气又斩钉截铁:“今年一定夺冠。”

      “夺不了呢?”

      “还有明年。”

      “明年也不行呢?”叶修很欠揍地问。

      “还有……明年。”


      张佳乐盯着窗外,密集不断的雨声如同千军万马将屋子四面合围,别无去路。他知道叶修或许怀念三连冠时期的嘉世和队友,就像自己也怀念身边有最默契的搭档,繁花血景肆虐联盟时的盛况,只是他们都已回不去。

      无论怎么留恋,最好的时光就像暴雨一样,哗哗打在窗棂上,顺着玻璃就流走了。


      关于明年的许诺,原来并不一定能坚守。

      七赛季总决赛结束,张佳乐安抚好一个个情绪失控或强压情绪的队员,独自走回了训练室。他没开灯,一室黑暗与寂静吞没了他,就如暴雨声吞没一切天地间的声响,很奇怪的,他居然并不觉得十分伤心。

      手机响起时他也没有意外,甚至对着电话那头,轻微地笑了一声。

      “我没事,”张佳乐说道,“一次失利而已。叶秋,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半天也没说出来,不是卡壳,不是想不到词语,只是突然疲惫成百上千倍的扩张,蔓延,浸透了身心的每一寸。他疲惫得不想说话,就这么晾着,也不管对方如何作想。

      “叶秋,我有点累了。”张佳乐低声说。


      恍惚涣散的意识里,仿佛有哗哗的雨声由远及近,敲打在同样的窗玻璃上。张佳乐闭了闭眼又睁开,窗外并没有下雨,今天是夏雨季的一个放晴日子。

      俱乐部楼前的地灯亮着,不远就是百花LOGO造型的LED灯柱,一行红蓝紫的渐变色光依次从上到下闪烁,再从下到上闪回来。当年孙哲平还吐槽过这玩意太闪,骚包得要命,也许就是因为被闪到了眼睛,一次他在灯柱边绊了一跤,自己没事,被他带倒的张佳乐却不幸磕破了膝盖。

      修剪齐整的草坪吸饱了前几日的雨水,张牙舞爪舒展开了植物原始的生命形态。西南角上一小片嫩黄的金雀花是他自己移栽的,最初只是两株,打碎花盆简单粗暴地埋在土里,竟活了下来,还将草坪的一角都染成了嫩黄的颜色。

      张佳乐知道,队里的好几个人都偷偷跑过去给它们浇过水。


      这里是他生活过六年的家,春夏秋冬流转,酸甜甘苦尝遍,从内到外,有形的无形的,处处都有他的痕迹。

      然而张佳乐站在窗前,却只觉那一层薄薄的毛玻璃外,封闭的是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夏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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