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All]无限梦工厂10-仙侠世界:北斗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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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心上秋

 

 


一只上青下黄的机械鸟儿,扑噜噜振翅飞起,绕过一张悬着金乌衔日绣样纱帐的拔步床,在房内转了几圈,机括力尽,便落了下来,在桌角颤巍巍地立住。

 

一根细细的手指戳了它两下,机械鸟爪子一歪,蔫头翘尾巴地趴下了,那根手指又在尾巴上一按,机械鸟整个翻倒在桌,露出装着机括的肚皮来。

 

手指不再捉弄它,挑起了灯芯细细地剔着,灯焰缩如豆大,旋即暴涨尺许,映得窗纸上青光摇摇。灯照着一块淡绿绢帕,帕上绣的柳枝愈显青翠,有人幽幽叹了口气。

 

突然窗纸上“刺啦”、“刺啦”两声,一角破开个小洞,一根指甲上染着提香色花汁的纤指在外探了探,又倏然缩回,一个微哑的女声低呼:“沐橙!沐橙!你在吗?”

 

苏沐橙一声不吭,右手中指从破洞里伸了出去,用力竖起。

 

呀地一声,两扇雕花窗敞开,一个全身暗色装束的女子跳了进来。江湖上不乏有高手自负武功,夜行潜踪也从不穿黑衣,这女子显然不是这一类,她一把扯下面巾,露出一双寒灿灿的眼眸和一张冻得青白的脸。这女子身形颇高,动作也利落之极,手一伸就扣住了苏沐橙的左腕,将她拉起身来。

 

苏沐橙手腕疾翻,尾指和无名指并指作剑,向她脉门戳去。女子另一手灵蛇般探出,将她双手都捉住了,轻喝:“现在不是闹的时候,苏沐橙,快跟我走。”

 

“不走。”

 

“听话!不要任性。”

 

“是你不要任性才对吧?”苏沐橙挣脱她双手,站直了身子,二人几乎齐头,“楚云秀。”

 

倘若有外人在此,怕是要大吃一惊,这身穿夜行衣半夜跳窗的女子竟是江湖盛传的女中第一人,烟雨楼楼主楚云秀,闯入的还是嘉世山庄大小姐苏沐橙的闺房!而且两人之间举止亲密,处处熟稔自然,交情竟似不浅。

 

两女均是少年成名,一个独掌烟雨楼,一个于嘉世山庄辅佐叶修,闯下“吞日枪”的名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早有传言称这两位奇女子表面交好,其实蛾眉相妒,并不和睦。苏沐橙容光照人,初出江湖就被好事者冠上了道门第一美人的称号,早有人讥讽她徒有美貌,真实艺业名不副实。楚云秀虽号为女中第一人,但烟雨楼从来算不上第一流的门派,论功力,论智计,论行事作风,楚云秀也谈不上力压群雄,盛名之下,亦有负俗之讥。

 

如今江湖纷传叶修比武招亲,烟雨楼也掺了一脚,楼中舒可怡、舒可欣姐妹俩奔赴嘉世打擂,一点不顾忌曾与叶修定亲的苏沐橙颜面,两女这是正式撕破脸的节奏,不料楚云秀竟深夜现身苏沐橙房中。

 

“算啦,你来了就来了,得意斋新出了六色梅花盒的点心,我最爱那五只白瓷小碟中心托着一只鹅黄瓷碟,放在食案上像一朵腊梅,藕粉蜜合酥和糖霜鸭油卷也很好吃。”苏沐橙说,“下次你要来,给我带些书坊里新印的话本好不好?”

 

楚云秀瞪她:“好好说话。”

 

“好呀,”苏沐橙歪头,“房前屋后都有暗哨,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回轮到楚云秀翻白眼:“我自有办法,苏女侠,苏大小姐,跟我走!再迟几日,我也未必能潜进来救你。”

 

“如果我不走呢?”

 

楚云秀一怔:“为什么不走?嘉世在你屋子附近设这么多岗哨,不是为了保护,是为了监视吧?”

 

“说错了哦!”苏沐橙摇摇手指,“监视我的是陶轩和刘……啊好恶心,不想提他的名字,总之我不会离开嘉世的。”

 

“他们现在不动你,论道大会前夕就不敢说了,谁都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

 

“果然是云秀啊,”苏沐橙调皮地笑,“还以为你会放句狠话,我不走就敲昏我扛了走呢,心想正好试试,你的劫风,我的吞日,究竟哪个更厉害。”

 

楚云秀给她气笑了,她脾气豪爽不错,但既不火爆也不强硬,做不出掀桌或一巴掌把人打醒的事。苏沐橙看她的脸色,过去把她拉到床上坐着,自己放下纱帐,紧挨着她肩侧坐下。楚云秀搂着苏沐橙的肩,轻声叹道:“沐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告诉我。”

 

苏沐橙不语,左边唇角一拧,右边唇角一撇,牙齿在下唇上咬了个小小的坑,那张为修行界盛赞的容颜就露出一点儿孤僻又乖戾的神气来。苏沐橙为人外柔内刚,一贯以平和形象示人,这份带点孩子气的倔强,却是绝少在她脸上出现。

 

“沐橙?”

 

“我知道啦!”苏沐橙低叫,“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楚云秀拿过她手上被揉成咸菜的帕子,绢面上柳色青青,一边以极细的针脚绣了半阕小词,字体甚是娟秀。楚云秀低声念出来:“江南柳,叶小未成荫。人微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嗯,为什么不把后面半阕绣完?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这首词很美啊。”

 

苏沐橙道:“这下半阙词,在……他那里,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留着。”

 

楚云秀一惊,恍然明白,这绢帕应是当年叶修和苏沐橙定亲时的信物了,想必叶修那里也有一块。她试探着问:“三年前叶秋离开嘉世,你没有跟他一起走,后来还退了亲,这是他的主意?”

 

“才不是,”苏沐橙笑,“他想带我走,我没答应,他没说要退亲,我自己退了。”

 

她一仰头,脖颈微微拉开一个角度,那下巴的一扬竟有种说不出的微酸的尊华。楚云秀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双目圆睁,苏沐橙接着道:“你不知道吧?那家伙本名其实叫叶修,叶秋这个名字他早就不用了……还有,他没有喜欢我,我可也没喜欢上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她忽然住口,两人都听见有脚步声往房门这里来,苏沐橙推推楚云秀:“躺到床上去。”楚云秀会意,和衣上床,用被子蒙住了全身。苏沐橙掀开纱帐一角,隔空发掌,熄灭了烛火,脱掉外衫鞋子,刚钻进被子里就听门上笃笃作响,一个女子说道:“大小姐安好?副庄主闻听有人闯庄,担心大小姐安危,特命奴婢到各处巡视察看,以免贼人藏身暗处,伺机伤害小姐。”

 

苏沐橙道:“你告诉副庄主,我好得很,已经睡下了。”

 

那女子道:“属下身负副庄主严令,各处房舍都要查到,恐要搅扰小姐清梦。”话说的客气,进门搜查之意却极是坚决。

 

房内吱扭一声,门闩滑开,那女子早知苏沐橙功夫不凡,料她是在床上挥出掌风,震开门闩,也不以为意,进屋后仔仔细细察看了数遍,连床底、橱柜、夹壁等隐蔽处也不放过。她正四处翻找,忽感后颈凉凉的,好像有人在颈中吹气,回头又不见人,好几次均是如此,不由毛骨悚然,尖声道:“小姐,请您莫要吓唬奴婢!”

 

“你说什么?谁吓你啦?”

 

“小姐没出手,那是谁……是谁在奴婢脖子上吹气?”

 

苏沐橙格格笑了:“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个鬼呢!”

 

那女子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扭头看见外面的灯光映在窗纸上,黑影重重,越想越是害怕,原地转了一圈,三步并作两步闪出门去。楚云秀和苏沐橙蜷缩在被子里,忍着笑不出声,果然那女子去而复返,在房门边逗留了好一阵才离开。

 

苏沐橙素喜清静,在嘉世山庄中居于平阳阁,附近并无其他房舍,只听人声喁喁,脚步纷杂,往西侧园子里去了。

 

二人掀被坐起,楚云秀推一推苏沐橙:“拱得跟蓬头鬼一样,转过去。”苏沐橙依言转身。楚云秀用手拢起乱发,重挽螺髻,拔下自己的一根簪子插上,口中说道:“大老虎离得远,小苍蝇天天扑脸,你就听任他们这么讨厌?”

 

“我才懒得理他们呢!”苏沐橙说,“你看看,就是这一团浑水,拘住了那么强那么自由的斗神,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他也不会走,我是不会离开庄子的,但我不能看他那样……他自己忍得,我忍不得!”

 

她的嗓音突然拔高,又压得像纸片一样薄:“我还不明白么!给他一片天地,九万里大荒都是他的,我看不得有人熬他的性子,磨他的心气,折他的羽翼,他们会什么?他们懂什么!老鼠扛枪——窝里横!他当然是熬不尽磨不平折不断的,我就是看不得别人这么消磨他。我从前一直以为自己会嫁他,其实何必又要定亲?一百年一千年,我心里总是护着他的,怎忍他陷在一滩污泥浊水里?我可能还是有一点儿喜欢他的吧。”

 

她轻轻笑了一声,低念了一遍:“江南柳,叶小未成荫……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还叫过他叶秋哥哥……我想啊,在他眼里,我便始终是那叶子小小的江南柳,没有成荫,也永远都成不了荫啦。这门亲事不成,也很好,何况到如今……”

 

何况到如今。

 

楚云秀默默无言,在黑暗里握住了她的手。苏沐橙挠了挠她的掌心:“你不用安慰我啊,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又不是那些痴恋他的女子。我就是、我就是,我也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盼着一个怎么样的收场,也许内心深处渴望着这么一场乱也说不定。”

 

这段心事,应也只有静夜浮沉,知己在侧,才会静静地宣泄流淌,就像静静地把某个人忆起。楚云秀问道:“陶轩不怀好意,刘皓狼子野心,这场招亲擂台,根本不是叶秋……叶修的主张吧?”

 

“你猜对啦,是陶……”苏沐橙蓦然闭口,与楚云秀对视一眼,二女均是心域高手,耳不闻声目不见色,也自感应到空气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张力,如雷雨前黑云压城,那一股将临之威已令人变色。苏沐橙一跃下床,在床边一扳,一杆四尺来长的短枪已抄在手中,枪身乌沉沉的隐隐透出金色,对楚云秀道:“你留在这里。”楚云秀道:“不,我跟你去!”

 

二人虽是女子,性情却皆爽利,没什么纠缠婆妈,苏沐橙一点头:“你小心别落人口舌。”纵身出门,当先跃上屋顶。楚云秀将面巾拉了上去,只露出双眼,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墙头。她身法与苏沐橙大异,去势竟似斜的,如轻烟随风一摇,说不出的曼妙诡奇。

 

嘉世山庄占地广阔,时值入夜,庄中大多数子弟婢仆本已睡下了,因楚云秀潜行入庄,惊动暗哨,此时还在一间房一间房地搜查盘问,灯移光转,星星点点,四处都有小队弟子在巡视。楚云秀指向东南方向,苏沐橙道:“东南角是演武场,哪家的高手半夜不睡,跑来乱抖心域?……诶,姓刘的也开始抖了!快玩脱快玩脱。”

 

楚云秀哭笑不得:“自个儿才说老鼠扛枪——窝里横,你这就窝里反了!什么时候变这么敏锐了?我还没察觉。”

 

苏沐橙轻哼:“谁跟他窝里反!他那种乌漆麻黑的心域,察觉出又有什么好?我一看他就忍不住暴躁。”

 

二女嘴上相争,身形飞掠极快,施展鸟伸腾挪之法,在墙头树梢提气轻行。只听远远地一声呼喝:“什么人?”接着衣袂破风声响,有人发出半声惨呼,另外半声像被掐住了,戛然而止,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尊驾无缘无故杀我嘉世弟子,是何道理?”

 

苏沐橙皱了皱鼻子,说:“是刘皓!道貌岸然,他在跟谁对峙?”又听一个声音接口:“一招‘锁喉’都躲不过,你们的人自己学艺不精,又怪得了谁?”这声音又粗又哑,若非天生的公鸭嗓子,就是说话之人年纪不大。

 

楚云秀咦了一声:“我认得这人!好像是呼啸山庄的赵禹哲,上届论道大会上被我一杖打下台去的。”苏沐橙奇道:“他来嘉世干嘛?锁喉,锁喉,难道唐昊唐庄主也来了?”这时又有人插话,带着火气:“诸位同道若来拜庄访友,嘉世自当扫榻以待,这么鬼鬼祟祟趁黑前来,万一小辈们不慎失手,可就伤了同道的和气。”楚苏二女都听得真切,这是“陶老板”陶轩在说话。

 

赵禹哲哈哈大笑:“陶老板不必耸人听闻,谁一个失手还不好说呢!万一我失手伤了你,你可也别见怪。”

 

嘉世山庄街头巷尾,东南西北,各有哨音呜呜吹起,夜色下不断有人从各个角落涌出,向庄子东南角赶来。一片哄乱中,但听“啊哟”、“我操”、“救命”之声不绝,间杂着兵刃交击声,这入侵者竟似埋伏已久,猝然发动,且为数着实不少,嘉世弟子应变仓促,已有功夫低微者不及抵抗,轻则倒地,重则丧命。有人大吼:“哪个不要脸的夜袭!”有人呼叫:“结阵,快结阵!”有人喊道:“别慌,快去给刘庄主报信!”

 

苏沐橙脸罩寒霜,在屋脊上立定了,喝道:“盘丝螺旋阵!”这一声以真力送出,在檐间廊下起了袅袅的回音,盘旋不去,大半惊慌失措的嘉世弟子听到大小姐发话,心中虽有疑虑,场面危急不容细想,当即各占方位,东一簇,西一股,结作无数个小队。

 

苏沐橙又喝道:“五五为战,就近为援!坚守阵型,纵死不乱!”短枪化作一道金风,人却成了金风裹着的一支利箭,向厮杀最激烈之处射去。

 

这盘丝螺旋阵是嘉世极厉害的独门阵法,据说为叶修所创,与微草的灭绝星尘阵、虚空的百鬼空行阵齐名,正是以五人为基,十人齐上,威力又剧增数倍,一旦齐了五五之数,二十五人可与百名功力相若者一战。这阵法最犀利的还不是杀伐,而是困龙之道,最擅纠缠围堵,一说称若集齐二十五名心域高手布下盘丝螺旋阵,就是心域第七层的大宗师也无法脱身。但以嘉世实力之雄,庄中也不过寥寥三四人掌握心域而已,所谓集齐二十五名心域高手,终究只是假想。

 

嘉世山庄崛起已久,近来虽人才凋零,寄予厚望的新庄主孙翔又转投轮回门,但底蕴尚存,众门人结阵对敌,对方一时间也杀他们不退。年轻弟子中一人战矛横扫,其势夭矫,威不可挡,依稀有当年斗神的影子,楚云秀不免多看了一眼,素手一按屋瓦,身子轻如燕雀离枝,已落在苏沐橙身侧。

 

她站在高处,一二十丈远的距离一掠而至,正在厮杀的众人都为其所慑,动作停了一停,连演武场那边也有人扭头相望。山庄东南专门辟出一大片空地作演武之用,庄内小比、大比,与别的门派切磋印证,都在这一方场地上。月色惨淡,群星晦暗不明,演武场四周木架上兵器森列,冷气飕飕,影影绰绰立着三四十个人影,彼此对峙,中间还横着几具尸首,看服饰多是嘉世弟子。

 

一人往前踏了一步,傲然道:“呼啸既然来了,生死便全看各人本事,陶老板,你划下道来吧!”

 

那陶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此时脸部肌肉抽动,大有怒意,他旁边已有几人叫了出来:“靠!先杀人还讲什么场面话!”“欺人太甚!”“你有本事,你先把心域撤了啊!”陶轩一挥手止住,道:“嘉世与呼啸虽非同气连枝,却也没什么血海深仇,唐庄主这般大举攻庄,是不把我陶某人放在眼里?”

 

唐昊冷冷道:“叶秋我还看重三分,你陶某人么,从来就不在我眼里。”

 

呛啷连响,陶轩背后数人刀剑出鞘,呼啸弟子也不甘示弱,登时剑拔弩张。赵禹哲冷笑两声,手中钢杖往地下一顿,说道:“陶老板,你趁早派人往轮回、往雷霆求助,把你们的孙庄主、肖副庄主都给请回来,最好再上兴欣客栈,跪地磕上一十八个响头,哀求叶秋回来救命,否则单凭一个‘离恨剑’刘皓,你以为能拖多久?”

 

他这话一出,又提到孙、肖二人,嘉世弟子勃然大怒,却已有好几道忐忑的目光,向队列前方一人投了过去。那人腰悬长剑,额头上不知为何大汗淋漓,双腿也不住打颤。他身周一丈方圆的空间像是黑的,黑得混浊,那么惨淡的月光竟也泻不进去,夜色浓如泼墨,慢慢地,那黑暗的范围向内缩小了一圈,一分一分地消散。

 

刘皓的样子有些狼狈,他对面的唐昊却夷然自若,还有余力和陶轩对答。这位呼啸庄主年纪甚轻,眉梢眼角带着峥嵘锐气,刘皓周围是暗沉的黑,他身形左近却升腾起一片血色,拿眼去看,朦朦胧胧,站得近的人所受感应较深,只觉全身亿万根血管都在一跳一跳,血液沸腾燃烧着,仿佛要化作一股股岩浆,不由得皱眉闭眼,纷纷后退。

 

眼看血色越逼越近,黑暗不住消退,刘皓后背衣衫汗透,摇摇欲坠,一人自场外匆匆奔来,向唐昊耳语几句。唐昊哼了一声,停了攻势,向面色惨白的刘皓道:“说,你们把苏沐橙囚禁在哪儿?真有种,也不怕叶秋杀你满门!”

 

刘皓嘴唇颤抖,半晌才吐出话来:“大……大小姐名望极高,敝庄上……上下均尊之重之,又怎……怎敢有半、半分亏待于她?”

 

唐昊冷笑道:“这三更半夜的,苏大小姐不在平阳阁,却在哪里?”

 

刘皓未及答言,陶轩已是大惊,冲口道:“苏沐橙不见了?”惊惧之下,声音微微发颤。嘉世弟子中也起了骚动,人人望向陶、刘二人,神态各异。

 

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道:“此乃嘉世私事,唐庄主如此关心大小姐的下落,用意何在?”这男子是嘉世山庄总管陈夜辉。

 

赵禹哲厉声道:“庄主问话,你一个下人也敢插嘴,还不滚到一边去!”

 

陈夜辉面上戾色一闪,唐昊左手虚抬,赵禹哲立即闭嘴,唐昊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呼啸此来,只为苏大小姐一人,想请苏大小姐回敝庄小住月余,待到论道大会结束,自当恭送小姐回庄。”

 

嘉世弟子哗然,顿时鼓噪不绝,性急些的已经叫骂起来,忽见紫影晃动,唐昊已欺近身前,一爪扣在那骂人的弟子咽喉上,清晰的喉骨碎裂声响起,他指爪在昏月下泛着冷光,竟是件锋锐的奇门兵器。众弟子发一声喊,有五六人朝后跃开,又有七八人拼命攻上,赵禹哲钢杖一摆,奋起血勇以一敌二,呼啸众人悍然不惧,各挺刀枪迎战,场中登时乱成一团。刘皓剧战脱力,两名嘉世弟子抢上,将他扶在一边。

 

嘉世人人结阵而斗,呼啸的打法却颇为粗暴直接,就是以点破面,合力狂攻五人中较弱的一二人,将阵势撕切开去,再以狂焊攻势阻止旁人补位。嘉世众弟子虽熟习阵型变化,但仓促结阵,同门之间默契强的尚可,配合生涩的往往抵挡一阵,就阵型散乱溃不成军。有人想道:“这破阵之法不算复杂,但也非经过长期演练不可,莫非呼啸竟早有预备,今夜要灭我嘉世?”心下不禁发寒。

 

唐昊利爪翻飞,转瞬又抓死了两人,他可没多少耐心,与嘉世周旋至此,早已按捺不下焦躁,当下舌绽春雷,大喝:“要么交人,要么,受死!”一爪逼退陈夜辉,朝六七人围护的陶轩抓去。

 

一个声音突然道:“咦,他不是说要请人吗,怎么又要这些人交人?”

 

另一个声音深沉地道:“包子,今天老夫给你上一课:这,就叫强请;这,就是练到炉火纯青后,无须举手抬足即可令对手喷血而亡的一门神功:不要脸!”

 

“啊?这么厉害?哪儿能学到?”

 

这两个声音明明隔得挺远,混战众人偏听得清清楚楚,这边人人浴血苦斗,那边却在放嘲讽,无论嘉世呼啸,这一刻都有种同仇敌忾把这两个家伙拖出来群殴的冲动。唐昊额头上青筋炸起,爪影爆闪,那抓、扣、抹、牵、刺、锁、弹、撩八式六十四变泼风般使开,他的血祭绝魂爪法本就猛笃狠辣,挟怒而施,更增威力,惨呼声中,嘉世已有五人死在他爪下。他周身血色弥漫,一团一团血气浓雾凝而不散,朝着说话声的方向飘去,竟比劲风吹送还要迅疾。

 

那边传来一声:“哎哟我的乖乖!这玩JJ的不简单!”接着又是:“魏老你昏了!玩JJ的是孙翔!”“尼玛你才昏!只有姓孙的能玩JJ?你脑子是核桃仁啊!”“核桃仁好像和孙翔有什么关系?”然后一个女声怒吼:“都闭嘴!!”血雾飘去,他们混不当回事,居然还自顾自吵起来了。

 

唐昊气炸了肺,几欲舍下眼前之敌,先将这一群嘴欠的收拾了,陶轩被数人护在当中,他功夫平平,这边躲开一刀,那边抵住一剑,着实左支右绌,却觉那声音有些耳熟,高声叫道:“是兴欣客栈的陈老板、魏琛前辈和包荣兴少侠到了吗?呼啸山庄要掳走大小姐,快来救人!”他知苏沐橙与兴欣众人交情不浅,自己抬出苏沐橙来,料兴欣那伙人不至于袖手旁观。

 

那女声一惊,拔高了八度:“你说真的?沐沐!你没事吧?”说到“没事吧”三字时,已近了不少,显然说话人是全力飞掠而来。

 

不出片刻,演武场边的白楼高台上已跃下四人,一个红衣女子倒提长枪,腰间一根大红鸾带飘飘摇摇,连枪身也晕染着玫瑰色,宛如一片火云落在场中。她身后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叼着烟卷,托着一段漆黑的焦木,乍看像一截烧焦了的人手,煞是可怖,旁边一左一右两个少年,左边的长发垂肩,面目英俊,却拎着一方青石板砖,就跟寻常巷道里的路砖没两样,右边的神色微带腼腆,手中太刀出鞘,闪着新雪般的白光。

 

乍见场上乱战,长发少年板砖一举,跃跃欲试地就要杀上,那胡子拉碴的男子一把拽住他脖领子:“包子慢着!”红衣女子视线急转,在场中没找到苏沐橙的身影,轻叱一声冲入战团,劈手揪过一名呼啸弟子,喝问:“沐沐呢?在你们手里?”

 

那呼啸弟子挣扎道:“没……没有!”红衣女子身侧,持太刀的少年蓦地出声:“当……”一个“心”字未及出口,寒光闪动,唐昊一爪已荡开他刀刃,以毫厘之差自红衣女子颈后抓过。

 

那少年乔一帆情急出刀,虽未全阻住唐昊爪势,却令红衣女子转危为安。这女子便是兴欣客栈老板娘陈果,她慷慨侠烈,英名素著,但武功跻身二流都属勉强,这一下也吓得不轻,乔一帆挡在她身前,太刀平举,摆出了雪纹刀法的起手式。

 

兴欣四人兵刃齐出,瞪视唐昊,唐昊冷笑一声,一脚踹开那名被陈果抓住的呼啸弟子,正要发令,这时又有一个声音道:“唐庄主,你既要请苏大小姐回庄,如何不问问她本人的意见?”

 

这声音较方才兴欣众人离得更远,却更加清晰,如一缕游丝钻入耳中,微而不弱,细而不竭,音色又是柔和又是清朗,却可以辨出是男人的嗓音。一个娇嫩的声音接口:“是呀,想要请苏姐姐做客,却没头没脑地上人家家里大杀,苏姐姐肯答应才怪呢!苏姐姐,你还是跟我们去雷霆吧!”这几句就弱多了,在风中断断续续。

 

唐昊怒道:“肖时钦,你这两门叛徒又来添什么乱!”

 

“百花谷弃徒得意个蛋!”那叼烟卷的男子魏琛阴阳怪气地道,“好歹人家是欢欢喜喜从宗门出来,奔着嘉世这高枝去,一年后从高枝上下来,又欢欢喜喜地回去了,不伤和气,你算个鸟!”

 

他胆大包天,话里话外,却是把两个人都嘲讽上了,毫不理会唐昊满是杀机的目光。众人均想:“今夜吹了哪阵怪风,来了呼啸、兴欣还不够,把雷霆宗宗主肖时钦也给吹来了?”

 

雷霆宗原本只是江湖中三四流的宗门,既无厉害高手坐镇,又无奥妙功法传承,肖时钦接任宗主后,短短几年间,便将一个处处仰人鼻息的小宗门整合得顶尖门派也不敢掉以轻心,名列三宗之一,威名大振。然而苦于先天不足,雷霆宗除肖时钦一人天资颖慧,修至心域第六层外,竟无一个心域高手,传言称肖时钦独力支撑数年,终于心灰意冷,改投嘉世山庄。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偏偏不过一年,继孙翔拜入轮回门下后,肖时钦又重归雷霆,这下子传言更是五花八门,精彩纷呈,有说肖时钦是势利小人,眼见嘉世颓势无可挽回,火速抽身退步;有说肖时钦在嘉世郁郁不得志,痛定思痛,决心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有猜肖时钦为雷霆忍辱负重,潜伏嘉世盗取高深秘术典籍,乃至肖时钦恋慕苏大小姐、求偶不成黯然离去,种种荒唐,不可尽述。

 

嘉世弟子如今已死伤惨重,听到肖时钦声音,有十数人大叫:“肖副庄主!”“副庄主救命!”“呼啸口出狂言,说请你老人家回来也对付不了他们,你老人家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陶轩看看周围,见刘皓委顿在地,赵禹哲钢杖点在他咽喉处,其余不少弟子虽未呼救,但人人脸上均有恐惧渴盼之色,心中七上八下,终究一咬牙,喊道:“肖宗主,请你看在几分香火情上,帮帮嘉世!事后陶某必有重谢!”

 

刘皓挣扎着抬起头,目露哀痛:“嘉世作为本届论道大会东道主,遇敌不能自救,竟沦落到向雷霆宗求助的地步,我……我愧为这个庄主啊!”许多弟子闻言,羞惭心起,一个个低下头去。

 

陶轩肚里早把刘皓骂了千八百遍,平时不见你顾全大局,临到关头竟大义凛然起来,这是唆人送死呢,还是树立自己的光辉形象啊?一边腹诽着,一边望见演武场大门洞开,一行二十余人劲装短打,联袂而来,中心簇拥着一男一女,男子宽袍广袖,气质朴笃,女子螺髻蓬松,云衣染血,清丽面容略显憔悴,竟是三方寻觅多时的苏沐橙。

 

陈果一声惊呼,冲向前去,被魏琛与乔一帆双双拉住,魏琛低声道:“不要冲动!”而今场上,敌友不明,局势莫测,兴欣四人反而是实力最弱的一方,想救苏沐橙只能见机行事,寻找乱中取胜的机会。

 

魏琛也在暗暗懊恼,不料一来就遇上如此混乱险恶的局面,早知如此,把兴欣全员拉来都嫌不够啊。唐柔,叶修,方锐……关键时刻,兴欣战斗力最强的几位居然都不在。

 

陶轩惊疑不定,没敢越过唐昊上前,只道:“肖宗主,这……这……”

 

肖时钦微微一笑,道:“肖某率门人拜庄,正巧轮回门江副门主也来拜庄,两家遇见大小姐遭多人围攻苦斗,就过去帮了个忙,为大小姐除去了强敌。现在庄内作乱袭击的一百二十七人,五十五人已经格毙,四十九人束手就擒,余下二十三人江副门主正率众追捕,料想天亮前应能尽剿凶徒,交由陶老板发落。”

 

众人大哗,没想到轮回门竟也大举前来,“无浪剑”江波涛在修行界也是一流高手,平日掌摄门中事务,威权甚重。更有人想:“说曹操曹操到,呼啸赵禹哲刚放话要请孙、肖二人回来,肖时钦就到了,难不成孙翔这次也随轮回来了?”

 

唐昊脸色铁青,兴欣是面面相觑,嘉世是喜中有惊,不胜骇异。魏琛仰天打个哈哈,道:“三更半夜,你们两家拜得好庄啊!”

 

“原来魏前辈也来了,前辈近来安好?”肖时钦问候道,“前辈自辞去蓝溪阁阁主一职,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来才知入了兴欣,我两月前曾与黄少天一晤,他还说起前辈您呢。”

 

“好个屁!不见尾个屁!”他说一句,魏琛骂一句,只在提到黄少天时,面色稍稍一缓,旋即黑下脸来,道:“姓肖的小子,你也明白兴欣跟苏大小姐的关系,识相的就爽快点,放开她!老夫可以劝叶修……叶秋给你留个全尸。”

 

在场众人多数已看出苏沐橙的情况不对劲,几个迟钝的听到“放开她”三字,向苏沐橙望去,见她行步无力,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挽持她手臂,另一手拿着苏沐橙的兵刃吞日枪,四五个雷霆弟子紧随其后,神态警惕。

 

陶轩道:“这……嘉世多承肖宗主与江副门主盛情,可苏大小姐是敝庄中人,宗主这样挟持于她,就不怕叶秋报复?”

 

“叶秋……”肖时钦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而笑道:“尊驾都不怕叶神报复,我怕什么。”语气一转,又恢复了温文尔雅,回头向雷霆阵中说:“妍琦,你给陶庄主说说,我们为何要邀请苏大小姐回去?”

 

那少女戴妍琦大声说:“你们嘉世对苏姐姐一点也不好,天天派人盯着不说,还用人家过世的哥哥要挟她,逼她立誓永不离庄,否则就戮棺毁尸。哼,苏姐姐呆得气闷,出来散心几天又怎么了?这话传到江湖上,我看你们怎么做人!”一边还摇了摇苏沐橙的手臂。

 

陶轩不屑道:“信口雌黄!我与故苏庄主也是挚交,怎肯毁他尸骨?就算素不相识,这种诛心之事,谁又做得出来?”见许多人看向自己,眼中或惊愕鄙夷,或半信半疑,忍不住大怒,道:“戴女侠,你天真烂漫,误信小人挑唆,我也不同你计较,但你雷霆宗强掳本庄大小姐,嘉世纵人人战死在此,也断不容你胡来。”

 

戴妍琦一撇嘴:“战就战,装这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给谁看?”肖时钦左手轻挥,雷霆众人一齐转身,各亮兵刃,却是对准了呼啸众人。肖时钦浅笑道:“贵庄既有言,说嘉世请回肖某也无济于事,那说不得,肖某也只好代嘉世向唐庄主讨教几招了。”

 

放话的本是赵禹哲,但肖时钦一开口就直指唐昊,好像根本没把赵禹哲放在眼里。唐昊那是什么脾气,嘴角一挑,盯着他说了一个字:“好!”

 

众人对肖时钦都不算陌生,这位雷霆宗主在修行界中,一向以机关暗道、手艺奇巧而闻名,至多再赞一句智谋过人,但看他和人单打独斗,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不免暗暗担心。唐昊屈伸几下手上利爪,瞳中掠过一丝血色,似欲择人而嗜,肖时钦却安安稳稳立在当地,双手拢在袖内,静如秀树临风。

 

血光!依然是血光层层漾开,那催得人血液如浆的热意、怒意、狠意,不甘、不平、不忿,齐化作万千血焰,胸中鼓荡,众多年轻弟子只觉热血如沸,定力差的撕开胸前衣衫,仰天狂叫,师门长辈顿时手忙脚乱。

 

唐昊性格倨傲,比斗时却决不会轻视对手,竟一上来就展开心域,一对利爪直上直下,只攻不守,有进无退。

 

肖时钦足下一飘,满场游走,不时一按袖内机括,有时是一丛密集的针雨,有时一阵袖箭飞出,去势尽后竟倒折飞回,有时钢镖、金珠分击左右,方位还会变幻交错,有时一枚暗器射出,空中却变成了两枚,两枚变四枚,四枚变八枚……千奇百怪,花样刁钻,防不胜防。

 

唐昊被撩得火起,一次三颗黑黝黝的铁丸迎面击来,他拼着挨一下,一爪扣上肖时钦肩头,谁知三颗铁丸突然爆炸,饶是千钧一发之际反跃在肖时钦肩后,还是被炸伤了左臂。

 

唐昊爪上有倒刺,他一跃一避,利刺扯裂肌肤,肖时钦肩头也汩汩流血,两人都不把这点伤当回事,蹂身复上。众人都看得满手是汗,嘉世弟子频频向雷霆阵中的苏沐橙望去,陶轩皱着眉扫了肖时钦一眼,止住门人的蠢蠢欲动。

 

乔一帆轻声道:“魏琛前辈,肖宗主怎么不用心域?他不也是心域第六层的高手吗?”

 

魏琛的脸色出奇地有点难看,半晌道:“他不用最好!……唉,姓肖的小子心域很是古怪,我以前也真没见过这种,你们可要小心了!”

 

场内静悄悄的,风猎猎刮过,吹得二人衣角乱飞,以唐昊爪法之威猛凌厉,一鼓作气狂攻,百招内仍拿不下肖时钦,可以说先手已失。二人身上鲜血不断飞溅出来,相斗愈酣,四周愈静,静得连呼吸心跳都渐不可闻。

 

众人开始还喝彩助威,慢慢地一言不发,一念不存,连专心观看好像都已忘记,一个个如行尸走肉,陷入无边无垠的死寂。

 

过得一会,一名嘉世弟子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喃喃道:“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的好!”举起手掌,照脑门拍下。另一名弟子满脸泪水纵横,大叫一声,挥刃断喉。呼啸弟子中“咕咚”、“咕咚”两声,亦有弟子俯伏摔倒。雷霆弟子以戴妍琦为首,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倒是没有举止失常。

 

兴欣这边,陈果功力最浅,怔怔地流下泪来,自己却无知无觉,魏琛一把按住她倒转枪尖刺向咽喉的手,拇指用力,劲力直透阳溪穴,陈果睁开双眼,茫然不解。包子哎呀一声,跳起来大呼小叫:“我想起来了!他他,他……”他一指肖时钦,“他是那个蚊子苍蝇的天敌,外号叫……灭害灵!”

 

魏琛呻吟一声:“是生灵灭啊……”

 

包子声如洪钟,“灭害灵”三个字跟真的灭害灵一样传遍场中,起到了灭害灵一样的效果。没被肖时钦心域影响的人全呆了,被影响的人醒了一半,连肖时钦和唐昊的嘴角都抽搐了几下。大家体味着蚊子苍蝇被灭害灵喷中的感觉,默默地冲包子翘起了大拇指。

 

包子很得意:“是吧!怪不得身上软软的,好想去死一死。”

 

为什么我们更想去死一死了……醒过来的人腹诽。

 

肖时钦也露出了苦笑,唐昊实力太强,他不用心域,必然是个落败的结局,用了心域又着实不太情愿,包子无心插柳,倒让肖时钦压力一轻,但心域也就此威力大减。

 

他眼光掠过十余只蝙蝠尸体,皆是心域扩张时自空中跌死在地的,又望望人群中新倒下的几具尸首,想说些什么,但唐昊攻势骤紧,如狂风暴雨,肖时钦竟无暇开口说话。

 

轻轻的噗地一声,来自雷霆弟子群中,一团绛紫的烟雾猝然炸开,微光下瑰美难言,烟雾笼罩下的雷霆弟子却涕泪齐流,纷纷捂着口鼻后退,退不几步,天旋地转,咕咚坐倒。紫烟中飞出三枚铁菱,朝戴妍琦射去,肖时钦大惊,苦于无法抽身相救,一颗心直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叮”、“叮”、“叮”三声,铁菱被一根碧色细杖磕飞,一个女子叫道:“别杀小戴!”紫烟漫卷,处在下风头的众人匆忙闪避,隐隐看见那女子夺过吞日枪,与另一条身影一起,各出一掌托住苏沐橙双臂,携着她一飞冲天,掠上了墙头,身法均是快极。

 

陈果大叫:“沐沐!沐沐!”女子一扬手,那碧色细杖竟似软的,化作一条水碧长索,一甩已卷住了远处滴水檐的一角,她一拉长索,三人向那处屋檐荡去,如一抹烟雨横斜过夜空。

 

嘉世、呼啸人群中,庄中皆有数人跃起,意图追上三人,然则紫烟横阻,缓得一缓,三人已自去远了。

 

“烟玉!是烟玉!”有人叫道,那紫烟顺风散得极快,少说有数十人遭殃,一个个头晕目眩,脚下乏力。江湖上使这烟玉的不多,众人第一个想起烟雨楼的杀手李华,又想到兴欣的莫凡,但见兴欣四人也是错愕难言的样子,这疑虑不禁减了几分。

 

唐昊狠狠一咬牙,收招跃开,怒道:“追!还喘气的,能爬起来的,全都给我去追!”肖时钦也道:“留几个人照顾吸到紫烟的同门,其余人追上去!他们往西北去了,离出庄还早。”

 

戴妍琦揉着脑袋跑过来,给他包扎肩上的伤口。肖时钦遥望三人远去的方向,呆呆出神。

 

陶轩也吩咐了嘉世弟子几句,三家罢斗,几十名轻功佳妙者越众而出,衔尾直追。夜幕下,三人已只剩一个小点,越移越远,突然那小点停了,中间一人站在高处,背对众人举起了什么,长发狂舞——离远了看不真切,那是苏沐橙抬起吞日短枪,指向天空。

 

如果赵禹哲再离得近些,他应该会注意到,苏沐橙举枪指天的动作,与叶修在江心舟上迎敌的姿势一模一样,连那份吞天沃日的气概都如出一辙。追在最前方的几人下意识停下了脚步,那杆枪竖直着,贲张着,像要贯穿太阳,以那一点枪尖为核心,十颗恒星炸开来般的灿亮光华在整个心灵视野爆散开来。

 

而她模仿的那个人,此时正乘着一匹瘦马,迤逦行走在堪萨斯城外荒郊的白草间。

 

 

 

tbc

 

章节名取自“聚散苦匆匆,离人心上秋”。

赶了这么粗长的一章,到底也没能让叶修出场,我图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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