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all]是童话就该有个好结局(45)下

      45


      不少事都是如此,没挑明前心思弯弯绕,纠结成中国结,挑明了也就那样,三两下,刺刀见红,痛快爽利。叶修也无话可说——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过了几秒钟,他才略微不自在地咳了咳,伸手到兜里摸烟。
      香烟是不舍得的,但只要同是烟民,从古到今似乎都无师自通了一种心灵沟通技能,语言不通也能摸准对方是没烟抽了、没烟抽了还是没烟抽了,他成功用一个手机壳从一户猎奇心理强的人家换来麻纸包的一小包晒干的土烟丝,自己卷了个烟卷似模似样。至于被剥夺手机壳的黄少天的心情,则不在考虑范围内,遭遇一波垃圾话洗礼的叶修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唐昊直直盯着他的动作和表情,心里有点新鲜,这样的叶修……他觉得自己又多了解到对方性格的一个侧切面。

 

      再严峻的局势,再糟糕的情况,他看上去都是那么冷静那么游刃有余,别人都在混乱在焦躁在无所适从,他身边依然有一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恒定气场,自然而然侵染周围,莫名的可气又倍觉安心。更多时候,他孜孜不倦乐在其中地用小学生都不屑的幼稚挑衅,把最理智成熟的人激得放下身段和他闹,非掐他一顿不能解气。然而一旦真的陷入困境左右彷徨,他又是最可靠的倾听者与引导者,像闪着冷光的北极星,令人不知不觉想要追随。
      而这样的叶修,可以气定神闲说出后宫三千这种话,若无其事接受改变的关系,却原来面对直白的情感流露,也会这样……局促。

 

      “那个时段,你看到了什么?”叶修突兀地问。
      “哪个时段?”
      叶修静静看着他,唐昊忽然就明白了,瞳孔一缩,下意识张开防备的姿态。
      那段幻觉中的经历,他醒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那看样子只是一个太过逼真的感官陷阱,他承受的压力与折磨,绝境中生发的勇气决绝,实际上都是毫无意义的东西,对现实没有半点影响。这就像是被人用极其恶劣的手段捉弄了一回,还暴露了太多内心,想起来都会感觉耻辱和狼狈。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吧。”叶修欲言又止,语气里还有微微的歉意,这对他来说实在太难得,唐昊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他不会知道,正是因为听见他在昏迷中唤出的名字,叶修才下定决心闯进这个未知的领域。

 

      离温泉越远雾气就越淡,依旧浓白一片,影影绰绰,如果一架直升机在上方航拍,镜头里恐怕只有或深或浅变幻流淌的色块,与鳄鱼嘴岩石那边一样,这里到处是长短不一的流水声。东南西北完全失去了概念,沿泉池边一块坑坑洼洼、两端翘起的条形石所指,向左约莫走一百七十步到头,向右长一点,大约二百六十步到八十步。再以这条步测的线为轴线,取与它垂直的方向,两端各自延伸出去也是相差无几的距离。这片区域可以说是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不过算上或许会有的感官干扰,这个测量结果未必准确。
      他们所走到的地方,水域就占了近一半的面积,个别人还不小心踩空掉下了水。叶修记得起初他们进入“门户”时,是从一道拱桥上走过来,木制的桥面有种包浆般的油润感,手摸上去湿漉漉的,真想不通木头一直受潮,为什么没有发霉虫蛀。走过桥雾就相当浓了,南方的小手牵着他,谨慎地绕过两块篱笆围起的菜地——是不是菜地存疑,叶修隐约看见土中露出几截倒放的木头,木头上竖立的植株在雾气中圆润饱满的轮廓让人想起山芝,也可能是某种不太常见的菌类植物。
      两块地四周都围着疏落的竹篱笆,竹条极细,手机电量有富余的人悄悄拍了几张照,竹子被砍下来久了一般会变成淡黄色,但这里的细竹条却是深一些的湖绿,认不出是什么品种。篱畔一小片竹林,竹子均是又矮又细,绿得透明,风一摇有股伶仃的意味。南方随手摘了片竹叶,嘘溜溜吹了两声,众人眼角金光一闪,竹根下似有游走的蛇昂起头,朝这边探了探,又飞快钻回栖息之所。
      他们手里的蛇还有几条,活着的蛇却再没捉到过。由于蛇毒那坑爹的特性,职业选手们这几天谈蛇色变,黄少天独自念叨了一堆双菇炖南蛇、黄芪蛇肉、五丝炒蛇丝、蛇片拼鸡肝、三蛇龙虎会之类,非但没有唤起同仇敌忾,反倒被联手暴揍,无他,饿红眼的人面前不要报菜名……
      “放心吧,你们抹了草汁,不会咬你们的。”南方指指他们脸上身上的鬼画符,“这里从来没有外人来,所以没有配蛇药,但我可以在书里找找,看普通人被咬了有没……喂!干什么你!”
      “抱歉。”王杰希赶紧说,他刚拉下孙翔的手臂,后者手贱地扳住一棵竹子,把它弯下腰来看竹叶丛里挂的一个小纱囊。
      “这是什么?”黄少天问。
      “师父放的茶叶。”南方给他一个白眼,“他看《浮生六记》,羡慕人家有荷花池,晚上荷花含苞前把茶叶放在花心,早上花开了再取出来,茶叶就能染上荷花香,说竹叶清香也不逊于荷花,就挂了几包在竹林里。你们不要动竹子,这竹子扎根浅,经不起你们摇。”
      孙翔讪讪地收回手背在身后。

 

      扎根浅?
      叶修向喻文州使个眼色,喻文州蹲下身,仔细在地上一抹,手插进泥土里。尽管没这么快挖到底,他还是察觉地下铺着的红土厚度有限,薄薄几层土,下面还是坚硬的岩石地。
      溶洞的地形地貌千奇百怪,宽敞的可以把整个广场装进去,高的洞顶能高达几十米,迂回曲折可以分出无数大的小的层洞和套洞,总长加起来上百公里,石林、干谷、坡立谷、水落洞、天生桥,乃至地下湖泊、地下森林等景观都可能出现,甚至能养活多个穴居生物种群。他们所在的洞区,基本可以确信探路时从未涉足,那么是山腹中空,藏了一块洞内桃源,还是说这方空间在物理意义上与其他地域并不接壤,只能通过特殊方法前来?

 

      能透露点信息的原本也有,是一块半人多高的石碑,质地与青石甬道上的铺路石极像,颜色却是黑、红、黄三色,立在桥头不远处,碑上阴刻花纹图案,还有细小的一列列文字。好几个人都装作不经意细看上面的图文,能辨出来火焰与水,还有一个由杂乱线条组合成的符号,后来被证明是此地十四个相同图案之一。周泽楷拿出手机翻了翻里面的照片,大家通过比对,一致认为石碑上的符号与外洞他们看见的是同一个,有差别也是刻印中导致的细微差别。
      而文字辨认就要困难得多,除了一个最大的繁简同体的“心”字被认出来,余下的字都太小,刻痕模糊漫灭,时间又紧,根本来不及顺过一遍。从照片里依稀辨出几句话,分别是“阳真人内传载山腹中空”、“洞天成未有记孙炳”和“其岁月因其颠末命予为之”,所有人一起摇头,这只怕要从头到尾断句,查漏补缺,再好好顺一顺文辞含义,一时半刻是解不开了。
      石碑之外,此处只有一座小小的六角木亭,四五间原木露明的屋舍,摆设极简单,一床、一几,有的连桌椅都没有,只在壁上凿空做了几层架子用来放东西,像简陋版的博古架。唯一像点样的建筑颇有古意,翘角飞檐,廊柱上的漆虽然已剥落小半,从残留的明丽彩绘上仍可看出当年的堂皇庄严。南方独自进了建筑的大门,却把其他人拦在门外。
      张佳乐目不转睛盯着这座建筑,脸上泛起点犹疑,喃喃道:“拱辰楼?”

 

      “你说什么?”肖时钦和喻文州异口同声。
      “不是,呃,”张佳乐慌忙澄清,“就是有一栋被烧毁的明代古城楼……我不是说我认识这间屋子,就是想起以前去巍山古城玩,见过拱辰楼发生火灾前的照片,跟这个略有点像,其实细看也不是很像,屋檐和屋脊有一点眼熟吧。”
      “你说这个东西是明朝建的?”
      “我可没这么说!”张佳乐强调,“就是大概有点像。”
      众人无语,这说的也太笼统了,古建筑还不都是那么回事,谁有那个专业水准去细分朝代。
      “都别吭声,我想想导游怎么说的啊。”张佳乐皱着眉头使劲回想,“重檐悬山顶,不对,庑殿顶?更不对。妈的,去年的事,想不起来了。”

 

      八年后。
      X市。
      “事实上,根据这张放大的照片,这座明代风格的建筑既不是‘庑殿顶’,也不是‘悬山顶’,重檐就更不是了。这里给一些朋友们介绍一下,庑殿顶是‘四出水’的五脊四坡式,也就是说,屋顶有四面斜坡,五条屋脊,分为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明清时期,这种建筑样式只能用于皇家和孔子殿堂,很明显不符合;悬山顶呢,则是东亚一般建筑最常见的一种样式,等级上要低于庑殿顶,也是两面坡屋顶的早期样式……”
      黄少天将幻灯投影仪的聚焦镜头调了调,好让会议桌前的观众更清晰地看到屏幕上建筑物的屋脊,一面卷起袖子,露出血管分明的小臂。
      “很遗憾,张……我的那位朋友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后来经过考证,虽然在山花和博风板,包括脊兽装饰上,这座建筑的设计都有别于同时代同类型的建筑物,加入了风格浓郁的民俗元素,但它确实该算作‘歇山顶’,拥有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和四条戗脊,共九条屋脊,结合直线与斜线,视觉上给人棱角分明之感。‘歇山顶’分单檐式和重檐式两种,我们看到的是一座单檐歇山顶建筑,顺便说一句,我朋友说的拱辰楼与它不一样,是重檐歇山顶,他肯定记错了。”
      长条形圆桌的一头,有人发出会意的轻笑。台下坐着的全是考古界、民俗界和建筑界的专家学者,只有零星几个例外,其中就包括台上侃侃而谈的这一个。一个前游戏选手,为了在众多业界大牛面前班门弄斧不怯场,他一定下大力气做了很多功课吧?
      想想也很奇妙,一个投资项目的研讨会而已,为的只是商讨出一个富有古韵和民族特色的建筑群设计方案,主办方居然请来一位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好像搭不上边的行外人士发言,这位人士还是退役的电竞圈大神,还是当年在Y省考古界引起小轰动的事件主角之一,世事巧合如此,由不得人不发几声感慨。

 

      会场的角落里,两个男人用宣传页挡着半边脸,正在小声聊天,突然双双抬头,聚精会神望着大屏幕上的照片。
      “这是谁拍的那一张?”
      “就是他自己拍的吧?”
      “不像,我记得跟肖时钦手机里的挺像。”左边的男人说。
      “你能记得什么?”
      对方瞪来一眼,他的形象风尘仆仆,仿佛常年在外奔波,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闪出火花时,他的整个面容看起来都生机勃勃,年轻得耀眼。
      “你应该问问黄少天,为什么总提到你,哈哈哈。”右边的男人说。
      “叶修!”压低声音的警告。
      “‘那位朋友’自重。”叶修懒洋洋地说。
      这时候只要来个稍微真爱的荣耀粉,哪怕两个人都淡出公众视线好几年,又欲盖弥彰地遮住了脸,也难逃被认出来的下场:一个是张佳乐,一个是叶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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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BE的,每个西皮都有一个分线HE!(发现疑似BE的相信那只是剧情需要、剧情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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