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all]是童话就该有个好结局(46)

      46


      散会后黄少天过来找他们,两个人早听得昏昏欲睡,联机打起手游,置物板上两杯雪顶咖啡都被放成了卡布其诺。暴雨般的火云纷落,张佳乐的小人躲过了第一朵,躲过了第二第三朵,还是被拍到了熔岩里,他一气之下关了APP:“不玩了!你干嘛磨蹭这么久?”
      “大哥我是有正事的好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成天瞎晃荡。”黄少天不买他账,“一个两个都过来找我说话,年纪一大把,名片上头衔都印不够了,我能踹开他们跑路?倒是你们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六点吗,跑会场添个毛的乱。”
      “怎么会,不是五点吗?”张佳乐比他还惊讶。
      “添什么乱,我们可是当事人。”叶修理直气壮,“搞不好哥的发言权还比你强点。”
      “滚滚滚!”黄少天鄙视状,“就你?早忘光了吧!来来来,给我说说,庑殿顶是什么?”
      “庑殿顶是‘四出水’的五脊四坡式,也就是说,屋顶有四面斜坡,五条屋脊,分为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明清时期,这种建筑样式只能用于皇家和孔子殿堂……”
      “咦,不赖啊!老叶你真的还记得?”黄少天惊奇,马上就听出这台词耳熟,再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货藏在张佳乐身后,手上打开了自己的发言稿,正照着稿子念呢!

 

      斗嘴推搡闹了一阵,张佳乐几大口喝光冷咖啡,连叶修的纸杯一道丢给收拾清扫的,拿起椅背上的冲锋衣就往肩上披。羽灰色的内衬里被他拆下来,口袋拉链上挂了把全钢折叠迷你刀,黄少天瞧着他这一身,啧啧连声。
      “什么牌子?你还越玩越专业,不过这日子都进四月了,你穿这不热?”
      “看着买的,谁记得。”张佳乐抖抖肩膀,“热啊,就是才回来懒得换,你没看我把这里面都拆了。”
      叶修看看他们两个,从外表上变化最大的当然是张佳乐,人晒黑了,体型也有点不一样,但只要和他一说话一对眼神,就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里面的芯没换,还是那个缺心眼又文艺的二货。而黄少天……乍一看他也没怎么变,一样的性格脾气一样的话唠聒噪,穿正装时右肩总会时不时微耸一下,新长翅膀觉得痒似的,连这个微小的习惯都没改。叶修看着他的眼睛,瞳孔色比一般人来得浅淡,介于浅茶色与烟晶色之间,这样的瞳色特别吸光,光聚在里面也会特别闪,格外给人神采飞扬的印象。
      然而以前光是从这双眼瞳里闪出来,现在却是沉进去。

 

      “弟妹呢?”张佳乐打破了这一小段不自然的空白,“她不是知名景观设计师吗,得过ASLA那边奖的?我还当你转性了愿意和外人提当年的事,原来是自家的人场。”
      “离了。”黄少天轻描淡写。
      这下连叶修都转过头,他对着窗户抽了一支烟,正把烟灰从窗台上磕下去。
      “你不是吧,闪婚闪离啊?”张佳乐目瞪口呆,他和黄少天还是比较熟的,当初他结婚就结得清奇,事前一点预兆没有,这还没一年两人又吹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个什么思路。
      “离了就离了。”黄少天难得的没扯废话,“本来就是协议婚姻,她被催得急我被逼得紧,干脆凑一对,两个人的问题都解决了。”
      “……”
      “说好的五年为期,不过人姑娘比较幸运,找到了真爱,当然是还人家自由身。”黄少天说的好像一个玩笑,“可见婚姻这玩意靠协议还是不靠谱,不折腾了,世界那么大,单身狗也不多我这一条。”

 

      内心刷过一片波澜壮阔的表情符,张佳乐是彻底无语,一瞥之下,叶修狠狠吸了口烟,在窗台上按灭烟头。
      他忍不住想,你妹的不靠谱,黄少天这事办的本来就不靠谱!一念闪过,张佳乐又为自己的脑补纠结了,黄少天说的,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在一开始,他会不会真的对这段婚姻怀有期望,认为是一个放下过去的契机?
      泥马不想了!爱折腾折腾去吧,老子又不是黄少天!给内心OS强制刷了一屏,张佳乐听见叶修和黄少天已经开始讨论明天的会议议程,宵夜到哪里走起,要不要约上张新杰或李轩,一个比一个心大,自己在这空自纠结,人家好像根本没当回事。
      装,接着装!有本事你们俩扯个证去啊!张佳乐狠狠地腹诽。

 

      “碑上刻的那段铭文?怎么有人对这个感兴趣?”叶修问。
      “不知道,不是会上要讨论,和主题没关系,他们就是私下里问问。”黄少天说,“那地方不是后来被封了嘛,虽说该搬走该拍照的都拍了,考古队那边还是一直抗议,说这又不是深埋地下的陵墓不能主动发掘……铭文记载的人名和流派名他们特别感兴趣,想顺藤摸瓜揭开流传几千年的中国古代方士面纱什么的。”
      “其实内容都在照片和拓片上,他们看照片就行,我记住的还没他们多。”黄少天说,“句子人家三两下就捋顺了,我们十个人头对头琢磨瞎猜了半天,还有几个字不认识,我的古文翻译早还给中学老师了。”
      “看得出来。”叶修说,“就不该让你参与,这也质疑那也挑刺,还特么废话多,纯属越帮越忙。”
      “你又比我好到哪去!”黄少天不服。
      “比你还是好上一点点。”叶修很自然地说。

 

      时间倒回到当初,职业选手们把照片放大又放大,模糊不清的字猜了又猜,最后还是靠喻文州、肖时钦、王杰希这几个上学时比较认真的好学生,以及张新杰隔空传递的意见,才勉强把碑文通了个大概。完工后方锐两眼飘忽,惨叫着自己不识字了,阅读能力已弃他而去,断句断得脑仁疼的几个人十分有同感。
      整理后的版本如下:
      “洞天之建尚矣。《紫阳真人内传》载:‘山腹中空虚,是谓洞庭。’《道迹经》云:‘五岳及名山皆有洞室。’大天之内,地中之洞天未有数,有高真所据,上士所理。由是魏晋迄今,天下凿石为洞天者广矣。
      鹿泉,滇中北之州也,洪武二十二年始筑州城。不名之山,瘴疫之乡,杂处诸夷间。然真人出微渺,入无间,以黍米容蓬莱山,天地不能载,况同门五人,聊寄余生,不以衣冠中原为恨。遂开山凿路,藉洞成势,留遗掌痕十二,俟徒孙后辈有缘者得之以晓术之用也。
      洞天成,未有记,孙炳霞、孙以容二昆仲迁三台山矣。郦翁等以斯役不可无述以识其岁月,因其颠末,命予为之记。予念洞天之成,非一家一派之事,今翁与诸师友久废典修,成一夕之功,有以见盛况之于天下方真,溥惠之及后世也远矣。督而教,栖霞山郦翁,广宁院道正陈信有,耆彦吴清、白颖颜、陈肃;募其缘,六一门掌院宋之睿,供奉周林志、张谦,宇心堂叶悰;服其劳,劣徒末进五人,戚风寄、侯猷、孙炳霞、孙以容、张荣旺。”

 

      “什么意思?”叶修明智地从最开始就放弃了识文断字,只拿问号丢别人。
      “大致就是,有五个人,他们是同门师兄弟,或者是师兄妹,我说的不一定准。”肖时钦揉着太阳穴,背脊贴住了岩壁,“他们不知遇到什么挫折,还是年纪大了不想再闯荡,‘不以衣冠中原为恨’,一起来到鹿泉这里,借助天然山洞,开凿了一个什么洞天,具体用处可能是居住,可能是当宗门重地传给后辈弟子,我不清楚……石头上的手印就是他们留下的,‘留遗掌痕十二’,可我们见过的只有两个,是不是被毁了?”
      “那倒未必。”喻文州沉吟,“三、六、九、十二,这些在古代都是虚数,手印未必就有十二个,但只有两个也不太说得过去,这条先搁置吧。”
      “好,”肖时钦说,“洞天建好后,还没写这篇铭文,五人中的两个人就搬去了三台山,就是那对姓孙的兄弟,他们门中是不是出了变故不得而知,总之一个姓郦的人——也可能‘郦翁’是号——劝他们立碑记,这个负责写的人就广邀天下同行……同道吧,还把建造洞天时给他们帮过忙的人名字都记了下来,监督教导的是郦翁、陈信有、吴清等人,这些人地位威望恐怕都比较高,那个郦翁就写在第一个。”
      他努力不表现出异样,肩胛线条紧紧绷着,一小洼汗水浸透了肩后的衣服,但敏锐的人都没有错过他声线里的一丝颤抖。王杰希皱起眉,黄少天也要开口说话,喻文州先一步发问:“‘募其缘’,是指什么?”
      “我和张新杰认为是募集资金的意思。”王杰希说,“就是这座洞天的金主,也有可能他们只提供了资金中的一部分。”
      “等等,”叶修打断他,“宇心堂叶悰……这个悰字,是竖心旁加一个祖宗的宗?”

 

      “没错。”方锐回答,犹如找到知己一样欣慰,“叶修大大你终于也觉得不认字了?”
      “这个叶悰,和他的宇心堂,在历史上很有名啊。”叶修说。
      众人一愣,确实看这个名字有些眼熟,具体事迹却想不起来。叶修慢悠悠地说:“别的我也不记得,就知道这人在明朝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四十岁就辞官归隐了……有名的不是他的政绩文章,是他家的园林,江南驰名的园林就有好几处。”
      “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初中毕业了么你?”黄少天问。以这货游戏在手天下狗带的风格,他会记下这么冷门的知识,真的是很诡异。
      “我也不想知道啊。”叶修表现得很诚恳,“谁叫他大概是我的祖祖祖祖祖祖……叔爷伯爷什么的。”

 

      众职业选手一时被雷得外焦里嫩,也不对,这事没什么好雷的,祖上显赫的人家多了去,但这事往叶修身上一摊,怎么就感觉这么不搭调呢?
      大家再看叶修,头发沾水后就成了一缕一缕,他也没再打理过,衣服皱成了抹布,脖子上还有个刺眼的牙印……这谁这么不讲究?周泽楷吗?太猛了吧?
      “如果弄清原因,真相大白,到头来这一堆破事都和你有关,我就杀了你。”方锐阴森森地说。
      “喂,我也是无辜受害者好吗。”叶修很不满,“谁有病把自己坑成这样,抢我冠军得罪我那么多回,一次肉偿就清了,哪有这么爽的事。”
      坐得近的给了他一脚,别人都懒得理,次次都被气到炸毛跳脚火冒三丈,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体力。

 

      “不好意思,我和他说两句话。”喻文州站起来打招呼,示意叶修跟自己到一边去。“又怎了?”叶修问。
      他没有看到,高高低低坐成一排手机信号的人中,肖时钦的脸色刷一下白了,煞白如纸下又有一层血色翻上来,红白交错,让他的脸都有点扭曲。
      他本能地想起身,人却僵住一动不动。

 

      喻文州仍旧是冷静的模样,还微微带一点笑意,他双手插在兜里,蓦然凑近叶修,靠得极近,在瞳孔中捕捉到自己放大的影子。一瞬间越过警戒线,踩过安全距离,呼吸相闻,残余温热水汽的发梢彼此擦碰。
      肌肉反射性抽紧,眼神反而刻意放松,和缓了私人领域被侵犯的紧绷感。
      “有感觉吗?”他问叶修。
      “作为一个和我上过床的人……好吧是地板,”叶修说,“我要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就该自我反省了。”
      喻文州笑了笑。

 

      “张新杰怎么说?”他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什么他怎么说?”叶修一怔。
      “那就是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喻文州说,“方锐出去一趟回来,没告诉你?也对,张新杰肯定叫他不要多说,我忘了他还在做试验。”
      “告诉我什么?”叶修越来越有不好的预感。
      “你还有感觉就好。”喻文州平淡地说,“现在有两个选择,你是要留在这里把肖时钦上了,还是先出去看看张新杰的情况?”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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